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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六的阳光好得不像话，透过游乐场喧嚣的声浪，暖烘烘地晒在颜舒的胳膊上。她眯着眼，看着身边穿着规整的灰T恤（是的，来游乐场他居然换了件几乎一模一样的T恤）、手里拿着平板正在规划路线的傅砚深，第N次怀疑自己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。

“根据实时排队数据和项目运行周期计算，”傅砚深推了推反光的眼镜，平板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曲线图让人眼晕，“下一个最优解是西北方向347米处的‘星际漩涡’旋转杯，预计等待时间8.5分钟，眩晕指数3.2级，属于热身级别。”

颜舒：“……”热身级别？她只想让他直接上吐为止好吗！

“跳过。”她抱着胳膊，下巴一扬，指向远处那个高耸入云、传来阵阵尖叫的钢铁巨兽，“我要玩那个，‘末日坠落’跳楼机。”

傅砚深的视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，平板上的数据流瞬间刷新，他沉默了两秒：“该项目瞬时加速度可达4.5G，自由落体高度75米，对心血管系统及前庭器官负荷超出安全建议值37%。不建议作为初始项目。”

“我就要玩那个。”颜舒铁了心要看他出糗，故意激他，“怎么，傅大工程师怕了？数据告诉你扛不住？”

傅砚深的目光从平板移回她脸上，镜片后的眼睛看不出情绪：“我的生理数据确实显示风险系数较高。但如果你坚持，我可以进行风险规避尝试。你需要签署一份……”

“停！”颜舒立刻打断他，生怕他下一秒从背包里掏出一份《意外风险知情同意书》，“不玩就不玩！没劲！”她气哼哼地往前走，心里那点恶劣的小算盘落了空，还有点莫名的……扫兴。这人怎么连害怕都这么程序化！

傅砚深跟在她身后，平稳地汇报：“左侧‘梦幻木马’排队人数较少，旋转速率稳定，风景视角评级B+，适合情绪缓冲。”

颜舒翻了个白眼，脚步却没停，朝着旋转木马走去。算了，跟这种人生气，折寿。

她选了一匹看起来最花哨的白马坐上去，傅砚深则站在围栏外，没有要上来的意思，只是拿出手机，调整焦距，对着她。

“你干嘛？”颜舒警惕地问。

“记录数据。你的多巴胺分泌水平预计会在此类低**、高色彩饱和度项目中轻微提升。”他一本正经地回答，手机摄像头稳得像三脚架。

颜舒差点从马背上滑下来。她努力挤出一个狰狞的微笑，对着镜头比了个剪刀手。

音乐响起，木马上下起伏，缓慢旋转。周围的孩子们笑闹着，彩色的灯光和欢快的音乐确实营造出一种幼稚又轻松的氛围。颜舒抱着冰冷的柱子，看着栏杆外那个格格不入的身影——他正认真地看着手机屏幕，大概是在分析她的实时表情数据吧。她心里那点别扭劲儿又上来了，有点想笑，又有点说不出的酸涩。

真是个怪物。她想。可偏偏是这个怪物，在她随口抱怨了一句办公室椅子不舒服后，第二天就给她搬回来一个人体工学椅，还附带三页纸的调试说明；在她半夜饿得睡不着时，厨房总会“恰好”温着一碗他算好热量和营养的粥；甚至在她那次痛经疼得死去活来时，是他用恒温热水袋和精确到分钟的药物提醒，硬生生把她从濒死感里捞了回来。

他好像在用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，笨拙地、精确地，对她好。

木马停了。颜舒跳下来，傅砚深立刻递过来一瓶水，瓶盖已经拧开：“水分补充。接下来建议前往东区，‘光影迷宫’项目，步行距离420米，预计等待时间12分钟，趣味性评级A，体力消耗低。”

颜舒接过水喝了一口，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，压下那点莫名的情绪。她瞥了他一眼：“你是不是把整个游乐场的项目都建模了？”

“基础数据预处理是效率最大化的前提。”他坦然承认。

“行吧，带路，傅导游。”她认命了。

“光影迷宫”其实就是个大型镜子迷宫，里面加了各种灯光效果。一进去，四面八方都是自己和无数个傅砚深的身影，灯光变幻，路径曲折，很容易迷失方向。

颜舒走了几步就有点晕头转向，差点一头撞上镜子里的自己。她下意识地想去抓点什么，手刚伸出去，就碰到了一只温热干燥的手掌。

是傅砚深。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她身侧，极其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。

颜舒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，想抽回来，却被他轻轻握住。

“路径复杂度较高，失散概率提升至65%。”他目视前方，声音依旧平稳，仿佛牵她的手和牵一根数据线没什么区别，“物理连接是最可靠的防丢失方案。”

他的手掌很大，指腹有轻微的薄茧，大概是常年敲键盘和握工具留下的，包裹着她的手，力道不松不紧，温度透过皮肤传递过来，有点烫人。

颜舒感觉自己的脸颊也开始发烫，幸好迷宫里灯光昏暗变幻，看不真切。她嘟囔了一句：“谁要跟你物理连接……”手却没有再挣扎。

傅砚深牵着她，在迷宫里走得异常顺畅，几乎没有任何犹豫，仿佛脑子里自带实时导航。

“你怎么知道往哪走？”颜舒忍不住问。

“进入前我已扫描了迷宫布局公开示意图，并建立了3D模型。当前路径是基于最短出口原则动态规划的。”他回答得理所当然。

颜舒：“……”好吧，当她没问。

她任由他牵着，在光怪陆离的镜影中穿行。周围是其他游客的笑声和惊呼，手心里是他干燥温暖的触感。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在心里蔓延，有点安心，又有点慌乱，像平静湖面被投下了小石子，漾开一圈圈涟漪。

她偷偷瞟了他一眼，侧脸线条在变幻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柔和。他正专注地看着前方，寻找着下一个拐点，认真的样子像是在攻克什么技术难题。

这个怪人。她在心里小声说。

终于走出迷宫，重见天日，颜舒下意识想抽回手，傅砚深却似乎没有立刻放开的意思。他的指尖在她手背上似乎极其轻微地停顿了一下，才缓缓松开。

那一点点的迟疑，快得像错觉。

颜舒把手揣进口袋，感觉掌心还残留着他的温度。她轻咳一声，掩饰不自在：“下一个‘最优解’是什么？”

傅砚深低头查看平板，耳根似乎有点不易察觉的红晕，但声音依旧稳定：“‘奇妙剧场’的冰淇淋供应点。根据热感成像，该店出品硬度适中，融化速率符合最佳口感曲线。推荐香草与巧克力双球组合，糖分与热量摄入在可控范围内。”

颜舒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。

行吧，冰淇淋就冰淇淋。和傅砚深的约会，大概就是由无数个“最优解”和“风险规避”组成的。奇怪，别扭，但又……好像没那么糟。

她舔着那杯被计算得恰到好处的冰淇淋，甜腻冰凉的口感在舌尖化开，看着身边那个一本正经分析冰淇淋晶体结构的男人，夕阳给他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。

那一刻，颜舒心里某个坚硬的、别扭的角落，似乎悄悄松动了一点点。

就一点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