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把小小的黄铜钥匙上。
它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,仿佛潘多拉的魔盒,充满了未知的诱惑与危险。
“别去!念念!”
爸爸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,力气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。
他的手心冰冷,全是冷汗。
“别听你妈胡说八道!她就是想骗你!”
奶奶和小叔也紧张地看着我,他们的眼神像是在说,千万不要打开那个盒子。
可我,却犹豫了。
江晚的话,像一根毒刺,扎进了我的心里。
三千块钱的借款,堵伯,家暴……
这些词汇,和我记忆中那个伟岸慈爱的父亲形象,形成了剧烈的冲突。
虽然理智告诉我,这一切都是江晚为了脱罪而编造的谎言。
但我的直觉,却在疯狂地叫嚣着,让我去探寻真相。
更重要的是,江晚的眼神。
那不是一个即将抛夫弃女的女人的眼神,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,鱼死网破的决绝。
如果她说的都是假的,她哪来的底气,敢点燃煤气罐,与我们同归于尽?
“让她去。”
就在我犹豫不决时,江晚再次开口了。
她的声音恢复了冷静,但那份冷静,比之前的疯狂更让人心悸。
“林建军,你怕什么?”
“你不是一直告诉女儿,你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吗?”
“你不是告诉她,是我嫌你穷,爱慕虚荣,才跟别的男人跑了吗?”
“怎么,现在连让她看一眼真相的勇气都没有了?”
“我没有!”爸爸像是被踩了痛脚,激动地反驳。
“那你就放手!”
江众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压迫感。
爸爸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,抓着我的手,最终还是缓缓地松开了。
我获得了自由,却没有立刻行动。
我抬头看着他,想要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被冤枉的愤怒。
可是,我只看到了心虚和恐慌。
我的心,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。
我弯下腰,捡起了那把冰冷的钥匙。
钥匙很轻,但在我的手心里,却重如千斤。
我一步一步,走向那个决定了我两世命运的房间。
推开门,一股熟悉的、混杂着淡淡皂角和汗水味的空气扑面而来。
这是爸爸妈妈的房间。
上一世,江晚走后,我就再也没踏进过这里。
爸爸把所有关于她的东西都烧了,仿佛要将这个女人从我们的生命里彻底抹去。
我走到床头柜前,蹲下身子。
最下面的那个抽屉,上着一把小锁,和我手里的钥匙一模一样。
我的手在颤抖。
我不知道,打开这个抽屉,我将要面对的是什么。
是足以打败我整个世界的残酷真相,还是一个母亲精心策划的恶毒骗局?
“咔哒。”
一声轻响,锁开了。
我深吸一口气,缓缓地拉开了抽屉。
抽屉里没有我想象中的信件或者照片,只有一个用蓝布包裹着的小本子。
我拿起本子,解开包裹的布条。
那是一个普通的学生作业本,封面已经泛黄卷边。
我翻开了第一页。
映入眼帘的,不是娟秀的字迹,而是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色污迹,像干涸的血。
血迹之下,是一行歪歪扭扭的字。
“1992年3月5日,晴。他第一次打我。因为我没拦住他去牌桌。一巴掌,左边耳朵听不见了。”
我的大脑“嗡”的一声,一片空白。
我颤抖着手,继续往下翻。
“1992年7月19日,雨。他又输了钱,回来拿我撒气。用皮带抽我,浑身都是伤。我动了想跑的念头。”
“1993年1月22日,雪。过年了,他问我要钱,我说钱都给孩子交学费了。他把我踹倒在地,肚子好痛,下面流了好多血。我们的第二个孩子,没了。”
“1994年5月10日。他当着念念的面打我。念念吓得直哭。我求他别在孩子面前这样,他打得更凶了。”
……
一页,又一页。
那不是日记,那是一本带血的账本。
记录着一个女人,在婚姻这座坟墓里,所遭受的无尽折磨与痛苦。
我一直以为,我的童年虽然因为贫穷而有些灰暗,但至少拥有一个完整的家,一个爱我的父亲。
可这本账本,却用最残忍的方式告诉我,我幸福的童年,是建立在我母亲的血泪之上的。
那些我记忆中,妈妈身上偶尔出现的“不小心磕碰到”的淤青。
那些她“着凉了”而整日整夜躺在床上的日子。
那些爸爸偶尔对我露出的,我当时无法理解的烦躁和狰狞。
所有被我忽略的细节,在这一刻,都有了合理的解释。
我浑身的血液,仿佛都凝固了。
一种彻骨的寒意,从脚底直冲天灵盖。
我慢慢地合上本子,将它紧紧地抱在怀里,仿佛抱着我母亲那颗破碎凋零的心。
我站起身,走出了房间。
客厅里,三双眼睛,正死死地盯着我。
爸爸的眼神里充满了乞求和恐惧。
奶奶和小叔的眼神里,则是威胁和警告。
他们都在等我开口。
等我像上一世一样,愚蠢地,坚定地,选择站在他们那一边。
爸爸甚至朝我挤出了一个讨好的,比哭还难看的笑容。
“念念,你看,那都是你妈……瞎写的,对不对?爸爸怎么可能……”
他的话没能说完。
因为我走到他面前,用尽全身的力气,将怀里的账本,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脸上。
“骗子!”
我用嘶哑的声音,发出了迟到了一辈子的控诉。
“你们都是骗子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