摸骨识魂,我却摸出连环阴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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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半夜,林默几乎是在恍惚中度过的。

每一次闭眼,那双冰冷玩味的眼睛和窒息般的挣扎感就会攫住他。那枚袖扣被他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,封存在一个真空袋里,仿佛那不是金属和石头,而是某种具有放射性的危险品。它静静地躺在工作台一角,却散发着无形的、令人心悸的寒意。砸店留下的狼藉他无心收拾,只是枯坐在椅子里,直到天光透过破碎的橱窗,将满地的玻璃碎片染上冰冷的亮色。

上午九点刚过,店外传来了与往常不同的、沉稳而规律的脚步声。不是邮差,不是邻居,更不是零散的顾客。

卷帘门被敲响,声音不大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。

林默的心脏猛地收缩。他深吸一口气,走过去,缓缓将门升起半人高。

门外站着两个男人。前面的那位,四十岁上下,寸头,穿着件半旧的皮夹克,眼神锐利得像鹰,嘴角自然下垂,带着一种长期面对罪恶而形成的疲惫和冷硬。他身后跟着个年轻些的,穿着规整的警用制服,手里拿着记录板,表情严肃。

“林默?”前面的男人开口,声音低沉,没什么情绪起伏。他出示了一下证件,“市刑侦支队,张猛。”

该来的还是来了。林默沉默地点点头,侧身让开通道。他注意到张猛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店内——破碎的橱窗、地上的砖块、还没来得及清理的玻璃渣,最后落在他苍白疲惫的脸上,停顿了一秒。

“昨晚出事了?”张猛走进来,鞋底踩在玻璃碴上,发出细碎的声响。

“嗯。”林默的声音干涩,“被人砸了。”

“丢东西了吗?”

“没有。”林默顿了顿,补充道,“好像……就为了砸一下。”

张猛从鼻腔里哼出一声,听不出是信还是不信。他没继续追问砸店的事,反而话锋一转:“赵建国失踪的案子,由我们队负责。我们查到,赵建国失踪前三天,曾经来过你这家店。”他的目光再次扫过货架上的那些老物件,“他对古董有点兴趣,特别是银元类。有印象吗?”

林默的指尖微微发凉。他想起沈心昨天的试探,又想起昨晚那枚染血的袖扣。这是一个旋涡,而他正被无形的力量推向中心。他谨慎地回答:“每天客人不少,记不清具体是谁。”

“记不清?”张猛重复了一遍,语气里听不出波澜,却带着压力,“赵建国不是那种扔人堆里找不着的。再想想。”

他身后的年轻警察已经打开了记录本,准备记录。

林默感到一阵烦躁和无力。他不想卷入任何麻烦,尤其是这种明显充斥着强烈负面情感的事件。“可能来过吧。但我这里不做登记,他也没留下什么东西,我确实没什么印象。”

张猛盯着他看了几秒,忽然迈步在店里慢慢踱了起来,手指看似随意地划过积着薄灰的货架。“你这店,有些年头了吧?听说你鉴定很有一手,不少老物件经过你的眼,真假立辨。”他停在一个博古架前,上面放着几个瓷碗和木雕,“这些东西,来历都干净吗?”

林默的心沉了下去。这是威胁,毫不掩饰。

“合法来源,正常交易。”他硬邦邦地回答。

“最好是这样。”张猛转过身,目光如实质般压在他身上,“但现在有个问题。我们搜查赵建国的办公室和住宅,发现他收藏的几件重要古董不见了。根据他家人的说法,他对这几件东西看得很重,几乎从不离眼。现在连人带东西一起没了。”

林默没有接话,等待着他的下文。

“我们注意到,赵建国失踪前,有过几次大额的、流向不明的小额转账记录。虽然单笔金额不大,但加起来很可观。”张猛走到柜台前,手指敲了敲玻璃台面,“有人推测,他可能是在暗中购买什么特别的东西,或者……支付某种服务的定金。”

林默猛地抬头,对上张猛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。他明白了。警方怀疑赵建国是在他这里买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,或者支付了某种“鉴定”或“咨询”费用,而这一切可能与失踪案有关。甚至,他们可能怀疑他知道些什么内情。

“我不明白你的意思。”林默的声音绷紧了。

“我的意思很简单,”张猛身体前倾,带来的压迫感几乎让林默窒息,“赵建国来过你这里,然后他失踪了,他价值连城的收藏品也少了几件。而昨晚,你的店恰好被‘莫名其妙’地砸了。林老板,你觉得这只是巧合吗?”

他顿了顿,语气放缓,却更令人心悸:“或者,换个说法。我们需要调查你店内所有近期收购、尤其是可能经手过赵建国相关物品的古董,以确保没有涉案财物。这是办案流程,希望你配合。”

配合?怎么配合?让这些人把他店里每一件东西都摸个遍?且不说那些物品上附着的杂乱记忆会让他发疯,万一……万一他们找到那枚袖扣……

林默的后背渗出冷汗。他绝不能让他们发现袖扣,那会引来无数他无法解释的问题,更可能彻底把他拖入这个泥潭。

“我这里没有赵建国的东西。”他坚持道,声音有些发虚。

“有没有,查过才知道。”张猛寸步不让,“或者,你更愿意我们现在就申请一张搜查令,然后把这些……”他扫了一眼满架子的瓶瓶罐罐和旧书,“……‘证物’,全部带回局里慢慢鉴定?那恐怕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。”

年轻的记录员适时地补充了一句:“根据规定,对可能涉案的贵重物品,我们有权进行扣押保管。”

扣押保管?林默几乎能想象到那些脆弱的古物被装进冰冷的证物袋,在嘈杂混乱的环境里被不同的人触摸、检测……对他来说,那无异于一场精神上的凌迟。而且,店被查封,他赖以维生、同时也是唯一庇护所的“默语斋”将不复存在。

空气凝固了。压力像巨石一样压在他的胸口。

就在这时,林默的目光无意中落在柜台角落,昨天沈心带来的那支派克钢笔还放在那里,她似乎故意“忘记”带走了。

一个念头疯狂地窜入他的脑海。

与其让警方像抄家一样乱翻,触碰那些未知的、可能更危险的东西,不如……主动提供一个方向。一个可控的,或许能转移他们注意力的方向。

他深吸一口气,仿佛被逼到了绝境,艰难地开口:“……他,赵建国,或许留下过一件东西。”

张猛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:“什么?”

林默的指尖微微颤抖,指向那支钢笔:“昨天,有个女人来让我看货,就是这支笔。她说……是家里老人的遗物。”他省略了沈心的名字和她的试探,“但现在想想,她问了很多关于赵建国的事。这支笔……没没带走。”

半真半假的谎言最为致命。他将沈心的异常举动和这支笔联系了起来,为自己知道赵建国的事情找到了一个“合理”的解释来源,同时将警方的注意力引向这支他“初步鉴定”过、相对“安全”的物品上。

张猛对年轻警员使了个眼色。警员立刻戴上白手套,小心地拿起那支钢笔,放入一个证物袋中。

“还有吗?”张猛追问。

“没有了。”林默垂下眼,“其他的,我什么都不知道。”

张猛审视了他片刻,似乎判断着他话语的真伪。最终,他点了点头,语气缓和了些,但目的已然达到:“这支笔我们先带回去检查。另外,关于赵建国的失踪案,如果你后续想到任何线索,必须立刻通知我们。”他留下了一张名片,压在柜台上,和昨天沈心留下的那张并排放在一起。

“你的店暂时可以继续营业,”张猛最后看了一眼破碎的橱窗,“但近期不要离开本市,我们可能随时需要你配合调查。”

警察离开了。卷帘门再次落下,店内恢复了死寂,只留下更沉重的压抑感。

林默靠着柜台,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。他不仅没能摆脱麻烦,反而更深地陷了进来。他用一个谎言暂时保住了店,却把一支可能无关紧要的笔送到了警方手里,而且彻底成了警方名单上的重点关注对象。

他该怎么办?那枚袖扣就像个定时炸弹。昨晚砸店的人是谁?留下袖扣是为了警告?还是……另有所图?

混乱的思绪几乎要将他撕裂。

就在这时,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。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。

【林老板,关于昨天那支笔,还有些细节想跟您再核实一下。方便见个面吗?——沈心】

林默盯着那条短信,又看了看柜台上两张并排的名片——警察和记者。

他已经被卷进来了,无处可逃。

犹豫了片刻,他颤抖着手指,回复了一个字: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