寂静的歌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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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年,盛夏。

《明日之子》的录制现场灯火辉煌,空气中弥漫着青春荷尔蒙与竞技的焦灼。舞台上,年轻的选手们或劲歌热舞,或深情款款,用尽浑身解数争夺着镜头与观众的喜爱。

后台的待机区,唐杰安静地坐在角落的阴影里,与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。

他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纯色T恤,牛仔裤的膝盖处有细微的磨损。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,眼神有些放空,似乎在盯着地板上的一道划痕,又似乎什么都没看。

没人注意到他,或者说,大家下意识地忽略了他。

三天前,唐杰还在自己那个堆满了乐谱和旧CD的小出租屋里,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眩晕,再次睁眼时,就发现自己身处这个名为“蓝星”的平行世界,成了一个也叫“唐杰”的十八岁少年。

原主是个怀揣音乐梦想的普通高中生,鼓起勇气报名了《明日之子》,却在初选舞台上因为过度紧张,几乎没能发出声音,靠着一丝微弱的潜力和节目组“凑数”的心态,勉强挤进了晋级赛,成为了最不被看好的存在。

而现在的唐杰,灵魂里装着另一个世界的记忆,以及……伴随他二十多年的孤独症谱系障碍。

不是那种天才式的孤僻,而是更偏向于社交障碍、语言匮乏、对外界**敏感又疏离的状态。他不擅长与人交流,甚至害怕过多的目光接触,人群的嘈杂会让他感到疲惫和恐慌。

“下一个,唐杰。”

工作人员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沉寂。唐杰身体微微一僵,像是被按下了启动键的机器人,缓慢地站起身,低着头,一步一步走向那片让他本能抗拒的光亮舞台。

灯光骤然聚焦在他身上,刺目的光线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。台下是导师席,以及被隔离在玻璃后的观众区,无数道目光像实质般落在他身上,带着审视、好奇,甚至……显而易见的漠然。

“唐杰是吧?”导师之一,资深音乐**人周坤推了推眼镜,语气平淡,“初选的时候你表现得很紧张,今天准备好证明自己了吗?”

唐杰抬起头,视线快速地扫过周坤,又落回自己脚下的地板,嘴唇动了动,半天才挤出一个字:“嗯。”

声音很轻,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。

台下传来几声若有若无的嗤笑。

“又是这副样子,真够闷的。”

“我赌他今天还是唱不出来。”

“长得也就一般,还这么没存在感,赶紧淘汰吧。”

这些细碎的议论像针一样扎进唐杰的耳朵里。他的手指攥得更紧了,指节泛白。他知道自己不合时宜,知道在这个需要个性和表现力的舞台上,他的沉默寡言就像原罪。

“准备好了就开始吧。”另一位导师,以毒舌闻名的流行歌手林薇,语气带着几分不耐。

唐杰走到舞台中央的麦克风前,调整了一下高度。他没有选择伴奏带,只是抱着一把看起来有些陈旧的木吉他,指尖落在琴弦上的瞬间,原本紧绷的身体似乎松弛了一点点。

他深吸一口气,没有自我介绍,没有多余的废话,拨动了琴弦。

简单的**,平缓的节奏,没有炫技,甚至有些过于朴素。

然后,他开口唱了。

唱的不是什么激昂的励志歌,也不是缠绵的情歌,而是一首旋律简单到近乎单调的原创歌曲,歌词直白得像是在说大白话。

“今天天气不错,

风也很温柔,

我坐在窗边,

看了一下午的车流……”

他的声音不高亢,也不算特别有磁性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。可这种平静,在期待着“爆点”的舞台上,显得如此乏味。

导师席上,林薇已经开始低头翻看手里的资料,显然兴趣缺缺。周坤皱着眉,似乎在思考如何措辞才能既专业又不伤人。

观众区的议论声更大了。

“这唱的什么啊?幼儿园水平?”

“浪费时间,快切了吧。”

“果然还是不行,赶紧下去吧。”

唐杰似乎完全没听到这些声音,他只是沉浸在自己的节奏里,眼神依旧是放空的,仿佛在对着空气歌唱。

一曲终了,吉他声落下最后一个音符,舞台上陷入了短暂的寂静。

“嗯……”周坤清了清嗓子,“唐杰,你的歌……很朴实。但是在这个舞台上,可能需要更……”

他话没说完,林薇已经打断了他:“周老师,不用这么委婉。唐杰,你的问题不在于歌写得怎么样,而在于你根本没有展现出一个表演者该有的状态。你像一个被硬推上台的陌生人,既不享受,也不投入,甚至不愿意和我们交流。音乐是需要情感和共鸣的,你这样……很难走下去。”

唐杰的头埋得更低了,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,让人看不清表情。他没有辩解,也没有反驳,只是轻轻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
“我觉得,”林薇看了一眼旁边的两位导师,“可以不用考虑了。”

另外两位导师犹豫了一下,最终点了点头。

“很遗憾,唐杰,你止步于此了。”

宣布结果的声音落下,唐杰像是松了口气,又像是怅然若失。他默默地放下吉他,对着导师席和观众区,极快地鞠了一躬,然后转身,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舞台。

后台的屏幕上,实时更新着网络人气排名。唐杰的名字牢牢挂在最后一位,票数与倒数第二都相差甚远,评论区更是一片唱衰。

“早就该淘汰了,看着就憋屈。”

“孤独症?我看就是装的吧,想博同情?”

“浪费名额,心疼其他有实力的选手。”

“性格这么闷,就算有点才华也走不远,娱乐圈不适合他。”

唐杰回到角落,拿起自己的背包,准备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。他知道自己不符合这里的规则,也明白网友的不喜欢并非没有道理。孤独症像一层无形的壳,将他与世界隔离开来,他学不会那些圆滑的表达,也做不到热情的互动。

或许,他本就不该来。

就在他即将走出待机区大门时,工作人员匆匆跑了过来。

“唐杰,等一下!”工作人员有些气喘,“刚刚导演组临时决定,给所有待定和淘汰的选手一个‘绝境返场’的机会,明天最后一场,每个人可以准备一首最能代表自己的歌,由网友和导师共同投票,最后一名直接淘汰,前两名可以复活。”

唐杰愣住了。

“这是你的最后机会了,”工作人员看着他,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,“想参加吗?”

唐杰的脚步顿住了。他脑海里,闪过那些在另一个世界听过的、唱过的、刻在灵魂里的旋律。那些在无数个寂静的夜晚,陪伴他度过孤独的歌。

他沉默了很久,久到工作人员以为他不会回答。

然后,他听到自己用那沙哑的声音,轻轻地说:“……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