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万山夫妇最终还是没能拧过沈练。

倒不是沈练的道理有多动听，而是他那股子前所未有的坚定，让他们隐隐觉得，儿子似乎真的不一样了。

或许，让他撞一次南墙，他才能彻底清醒？

沈万山看着沈练，脸色依旧难看，语气却缓和了些许：“娶苏倾鸾可以，但沈家不会出一分钱的聘礼。而且，此事你自己去办，若是她那边不答应，或是有什么麻烦，你自己担着，别想让沈家为你擦**！”

赵氏虽然心疼，但也知道丈夫说得在理，只能红着眼眶嘱咐：“阿练，那苏倾鸾毕竟是……是那样的情况，你万事小心，莫要再冲动了。”

“谢谢爹，谢谢娘。”沈练心中一暖，郑重点头，“你们放心，我自有分寸。”

他知道，父母能松口，已经是极大的让步。

接下来，就是搞定苏倾鸾那边了。

苏倾鸾被囚禁在京郊的“静心别院”，名义上是由她的远房表亲看管，实则那表亲早已被当初陷害镇国公府的人收买，名为看管，实为监视，平日里对苏倾鸾更是苛待至极。

沈练没有立刻动身，而是先让小禄子去打探静心别院的情况。

小禄子虽然觉得自家少爷的决定匪夷所思，但见沈练态度坚决，也只能领命而去。

趁着这个空隙，沈练开始梳理原主的记忆，以及自己对《凤隐于烬》这本小说的记忆。

他需要更详细地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，了解那些潜在的敌人和可以利用的机会。

尤其是关于苏倾鸾，原书里对她假装疯癫的细节描写并不多，只说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，总能在关键时刻避开致命的危险，同时暗中观察，收集信息。

沈练不知道自己上门求亲，会被她当成什么。是另一个来看笑话的蠢货？还是别有用心的敌人？

他必须表现出足够的诚意，同时又不能暴露自己知道她在装疯的秘密。

傍晚时分，小禄子回来了，脸上带着几分惊惶和同情。

“少爷，那静心别院……真是个不是人待的地方。”小禄子喘着气，低声道，“周围都有人看着，戒备不算森严，但也不允许外人随意进出。我找了个附近的农户打听，都说那位苏家**……确实疯得厉害，有时候会对着空气说话，有时候又会突然大哭大笑，而且……而且过得很差，听说那看管她的表亲，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不给她做，吃的也只是些残羹冷炙。”

沈练的眉头皱了起来。

他知道苏倾鸾处境艰难，却没想到会到这种地步。

一个曾经金尊玉贵的国公府嫡女，竟然被如此磋磨。

心中对那些陷害她的人，又多了几分厌恶。

“她那个表亲，是什么底细？”沈练问道。

“好像是姓王，以前就是个破落户，靠着镇国公府的接济过活，没想到现在……”小禄子撇撇嘴，显然对那姓王的很不齿。

沈练点点头，心中有了计较。

这种见利忘义的小人，最好对付，也最是麻烦。

“备些东西，明天一早，随我去静心别院。”沈练吩咐道。

“啊？现在就去？”小禄子愣了一下，“少爷，您真要去娶那位……苏**啊？”

“嗯。”沈练应了一声，“准备些干净的衣物，再备些点心水果，不必太贵重，但要体面。”

“是。”小禄子不敢再多问，连忙下去准备。

第二天一早，沈练换上一身素色锦袍，没有带太多随从，只让小禄子赶着一辆不算张扬的马车，载着准备好的东西，往京郊而去。

京城郊外，风景倒是不错，青山绿水，空气清新。

但静心别院所在的位置，却有些偏僻，周围荒无人烟，只有一条小路通往那里。

远远望去，那别院墙垣斑驳，门口杂草丛生，透着一股破败萧索之气。

马车刚到门口，就有两个凶神恶煞的家丁拦了下来。

“干什么的？这里也是你们能来的地方？”其中一个家丁粗声粗气地问道。

小禄子连忙上前，陪着笑脸：“这位大哥，我们是京城沈府来的，想见苏**一面，还请通报一声。”

“沈府？哪个沈府？”家丁显然没听过什么沈府，脸上满是不屑，“什么阿猫阿狗都想见我们家**？赶紧滚！别在这里碍眼！”

沈练坐在马车上，没有动怒，只是淡淡开口：“去告诉你们家主子王表亲，就说沈万山之子沈练，前来为求娶苏**一事，与他商议。”

他的声音不大，却带着一种莫名的穿透力。

那两个家丁愣了一下，似乎没想到这人竟然是来求亲的，而且还是求娶那个疯女人。

其中一个家丁上下打量了沈练一眼，见他衣着得体，气度不凡，不像是说谎，犹豫了一下，道：“等着！”

说完，便转身跑进了院子。

另一个家丁则死死地盯着沈练的马车，眼神警惕。

小禄子有些紧张，凑到马车边，低声道：“少爷，这地方看着就不是好地方，要不……我们还是回去吧？”

沈练摇了摇头：“既来之，则安之。”

没过多久，一个身材微胖、穿着绸缎衣裳，却满脸市侩之气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出来，正是苏倾鸾的表亲王德才。

王德才显然没把沈练放在眼里，脸上带着倨傲的神色，上下打量了沈练一番，阴阳怪气地说道：“你就是那个什么沈府的公子？说要娶我家倾鸾？”

沈练从马车上下来，目光平静地看着他：“正是在下沈练。王先生，可否借一步说话？”

王德才眼珠一转，心里打起了算盘。

苏倾鸾这个疯女人，留着也是个累赘，虽然能从上面领到一些看管费，但毕竟是个定时炸弹，万一哪天疯病发作惹了麻烦，自己也讨不到好。

现在竟然有人上门求娶？还是京城来的商户之子？

虽然沈家算不上什么权贵，但好歹也是商户，应该能出不少彩礼吧？

想到这里，王德才脸上的倨傲收敛了些，皮笑肉不笑地说道：“原来是沈公子，里面请吧。”

沈练点点头，示意小禄子将东西拿下来，跟在王德才身后，走进了别院。

院子里更是破败，杂草遍地，石板路上布满青苔，几间屋子的门窗也有些破损。

空气中甚至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。

这哪里是什么静心别院，简直就是个废弃的牢笼。

沈练心中暗道，苏倾鸾在这样的环境下，竟然还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和复仇的决心，实属不易。

王德才将沈练带到一间还算像样的客厅，分宾主坐下，又让下人端来两杯浑浊的茶水。

“沈公子，”王德才呷了一口茶，开门见山，“你想娶我家倾鸾，这事……不是不可以商量。毕竟倾鸾现在这个情况，能有个归宿，也是好事。”

他话里话外，都在暗示需要好处。

沈练也不绕弯子，直接说道：“王先生，只要你同意我娶苏**，我愿意出五百两银子作为谢礼，并且，苏**嫁入沈家之后，便与王家再无瓜葛，她的一切，都由沈家负责。”

五百两银子？

王德才眼睛一亮。

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！足够他舒舒服服过好几年了！

他原本以为能有个百八十两就不错了，没想到这沈公子如此大方。

看来这沈公子是真的看上苏倾鸾了？还是说，这沈家是钱多烧得慌？

不管怎么说，这笔钱他赚了！

一个疯女人换五百两银子，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！

王德才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，热情得不像话：“沈公子果然是爽快人！这事没问题！我这就去安排！倾鸾能嫁给沈公子这样的青年才俊，是她的福气啊！”

沈练看着他那副市侩的嘴脸，心中冷笑，面上却不动声色：“王先生不急，我想先见见苏**。”

“见她？”王德才愣了一下，随即有些犹豫，“沈公子，不是我不让你见，实在是……倾鸾她的病，时好时坏，万一吓到你……”

“无妨。”沈练语气平淡，“我既然要娶她，自然要见一见。”

王德才见沈练态度坚决，又想着那五百两银子，也不敢得罪，只能讪讪地说道：“那……好吧，沈公子跟我来。”

跟着王德才穿过一条狭窄的回廊，来到后院一间最偏僻、最破旧的屋子前。

屋子的门窗紧闭，看起来十分压抑。

王德才指着那屋子，道：“倾鸾就在里面。沈公子，你……你小心点。”

沈练点了点头，示意王德才不必跟着，自己则走上前去，轻轻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。

一股更浓重的霉味和淡淡的药味扑面而来。

屋内光线昏暗，陈设简陋，只有一张破旧的床，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。

一个女子背对着门口，坐在窗边的椅子上，身形纤细，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，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散着，遮住了大半张脸。

听到开门声，她没有回头，只是轻轻哼起了不成调的曲子，声音空灵，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诡异。

沈练的心跳，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。

这就是苏倾鸾？

那个在小说里让无数人扼腕叹息的悲剧女主？

他深吸一口气，缓缓走了进去，轻声说道：“苏**，打扰了。”

女子没有回应，依旧哼着那诡异的曲子。

沈练走到她的侧面，终于看清了她的容貌。

即便是穿着粗布衣裙，素面朝天，甚至发丝凌乱，也难掩她惊心动魄的美丽。

眉如远黛，眸似秋水，只是那双眼睛此刻看起来有些空洞，带着一种孩童般的茫然。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，仿佛一吹就破。

只是那嘴角，却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、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。

这就是她伪装的疯癫吗？

沈练看着她，心中感慨万千。

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露出鄙夷或好奇的神色，只是静静地看着她，语气温和地说道：“苏**，我叫沈练，是来……娶你的。”

听到“娶你”两个字，女子终于有了反应。

她缓缓转过头，那双空洞的眼睛看向沈练，眨了眨，然后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，声音清脆，却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。

“娶我？娶我做什么呀？”她歪着头，像个天真的孩子，“我是个疯子呀……他们都说我是疯子……娶一个疯子回家，会倒霉的哦……”

她的声音软糯，带着一丝娇憨，若是不明真相的人，定会被她这副模样骗过去。

但沈练知道，这只是她的伪装。

他看着她，眼神真诚，没有丝毫闪躲：“我知道。但我不在乎。”

“不在乎？”苏倾鸾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，笑得更大声了，“你不怕我疯起来，打你、骂你，放火烧了你的房子吗？”

“不怕。”沈练摇了摇头，“房子烧了可以再建，人若是受了委屈，却难弥补。”

苏倾鸾的笑声，突然停了。

她那双空洞的眼睛，似乎闪过一丝极快的光芒，像是在审视，又像是在探究。

眼前这个男人，和她以往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。

那些人，要么是鄙夷和嘲讽，要么是同情和怜悯，要么是别有用心的试探。

可这个叫沈练的男人，他的眼神很平静，很真诚，没有鄙夷，没有怜悯，只有一种……平等的尊重。

这让她有些意外。

她沉默了片刻，然后又恢复了那副疯癫的模样，伸出手指着沈练，咯咯笑道：“你是个傻子……跟我一样，都是傻子……”

沈练没有生气，也没有反驳，只是从怀里拿出一本小小的诗集，放在桌子上。

那是他昨天特意让小禄子去书店买的，里面收录了一些苏倾鸾的父亲，也就是前镇国公苏定方生前最喜欢的几首诗。

“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我。”沈练看着她，缓缓说道，“但我是认真的。嫁给我，至少，你能有一个安稳的住处，能吃饱穿暖，不用再待在这里。”

他顿了顿，声音压得更低了些，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：“有时候，疯癫或许是一种保护色，但一直戴着面具，会很累的。”

苏倾鸾的身体，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。

她依旧笑着，但那笑容似乎有些僵硬。

沈练没有再说什么，只是将那本诗集往前推了推：“这本书，送给你。若是你愿意，三日后，我会来接你。”

说完，他便转身，离开了这间昏暗的屋子。

直到木门再次关上，苏倾鸾脸上的笑容才缓缓褪去。

她转过头，看向桌子上那本诗集，空洞的眼神里，第一次浮现出清晰的情绪——疑惑和探究。

沈练……

这个名字，她似乎有点印象，好像是那个为了吏部侍郎家的**，闹得满城风雨的草包公子？

他为什么要来娶自己？

是一时兴起？还是另有所图？

还有他最后那句话……是什么意思？

他看出来了吗？

不可能……

苏倾鸾紧紧地攥住了拳头，指甲深深嵌入掌心，带来一阵刺痛，让她保持清醒。

这些年，她小心翼翼地伪装，骗过了所有人，怎么可能被一个素未谋面的草包公子看穿？

一定是自己多心了。

或许，他真的只是个傻子，一个想娶个漂亮女人，哪怕是个疯女人的傻子。

可是……

她的目光，还是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本诗集上。

过了许久，她才缓缓伸出手，拿起那本诗集，翻开。

当看到扉页上那几句熟悉的诗句时，她的身体，再次轻轻颤抖了一下。

那是父亲教她的第一首诗。

……

离开静心别院，小禄子忍不住问道：“少爷，那苏**……真的疯得很厉害啊，您确定要娶她？”

沈练坐进马车，看着窗外迅速倒退的景物，淡淡道：“确定。”

【叮！宿主已成功与苏倾鸾接触，并表达了求娶意愿，任务进度提升至30%。请宿主在三日内完成迎娶流程，否则任务失败，将受到惩罚。】

系统的提示音适时响起。

沈练揉了揉眉心。

30%吗？

看来，苏倾鸾那边，并没有完全拒绝。

这是一个好的开始。

接下来，就是搞定王德才，准备婚事，以及……应对可能来自柳家或者其他方面的阻挠了。

他知道，事情不会这么顺利。

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。

三日后，他一定要将苏倾鸾接回沈家。

这不仅是为了系统奖励的神级投资技能，更是为了他自己的逆天改命之路，迈出坚实的第一步。

而此时的京城，沈练要娶疯女苏倾鸾的消息，已经像长了翅膀一样，悄然传开。

一时间，满城哗然。

所有人都觉得，沈家的这位公子，是真的疯了。

放弃吏部侍郎家的千金不要，偏偏要娶一个身败名裂的疯女人？

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！

吏部侍郎府，柳如烟的闺房里。

柳如烟听着丫鬟的禀报，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，随即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。

“沈练？他倒是有胆子。”柳如烟放下茶杯，语气轻蔑，“一个草包，果然只能配一个疯子。也好，省得他再来烦我。”

丫鬟在一旁附和道：“**说的是。那苏倾鸾就是个扫把星，谁沾上谁倒霉，沈练娶了她，怕是沈家离败落也不远了。”

柳如烟笑了笑，没有说话，眼底却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。

沈练虽然是个草包，但沈家的财力，在京城还是排得上号的。

他娶了苏倾鸾那个疯女人，倒是省了自己不少麻烦。

只是……那个苏倾鸾，真的疯了吗？

柳如烟的眼神，微微闪烁了一下。

她总觉得，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。

但很快，她就将这点疑虑抛到了脑后。

一个被囚禁在别院、任人欺辱的疯女人而已，还能翻起什么风浪？

沈练？

不过是她人生中的一个无关紧要的跳梁小丑罢了。

她的目标，从来都只有一个——成为权倾朝野的靖王萧景琰的王妃。

至于其他人，都只是她通往这个目标路上，可以随意利用或抛弃的棋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