店员奇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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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枚徽章在林薇的掌心散发着顽固的凉意,仿佛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。上面的诡异图案——那既像扭曲之花又像抽象之眼的纹路——即使在出租屋明亮的日光灯下,也隐隐流动着一种难以捉摸的、非反射性的幽光。

她把它放在书桌上,试着用手机拍照搜索,结果一无所获。图案太过独特,搜索引擎只能反馈出一大堆毫不相关的神秘学符号、现代艺术设计甚至是游戏道具图片。她又尝试描述它的材质,却发现难以界定。非金非铁,硬度极高,指甲刮过没有痕迹,掂量在手里却有一种超越体积的沉甸甸感。

它不属于她所知的任何常规体系。

窗外是城市的夜,霓虹闪烁,车流不息,一切如常。但这枚徽章,连同昨夜巷子里秦夜那双冰冷的眼睛和那个仓皇逃离的女人,像是一根刺,扎进了她按部就班的世界,让所有看似稳固的日常,都显得摇摇欲坠,仿佛一层薄纸,背后藏着深不见底的黑暗。

她一夜无眠,徽章就放在床头柜上,即便不看它,也能感觉到那股无形的、冰冷的注视。

第二天上班,她精神恍惚,接连出了几个小差错,被王主管叫进办公室狠狠训斥了半小时。她低着头,喏喏应着,心思却全在那枚徽章和秦夜身上。主管的话左耳进右耳出,只觉得办公室里空调开得太足,冷得她指尖发麻。

午休时,她再也按捺不住,请了下午的事假。王主管的脸色很难看,但最终还是批了。

林薇没有回家。她去了本市最大的图书馆,一头扎进了那些积满灰尘、很少有人问津的民俗学、符号学、甚至是一些记载地方野史怪谈的旧书区。她抱着厚厚的图册,一页页仔细翻找,对比着手机里徽章的照片,眼睛酸涩也不肯停下。

然而,直到闭馆**响起,她依然一无所获。那些古老的、流传于各个文明的符号,要么过于朴拙,要么过于繁复,没有一种能与这枚徽章上那精密而邪异的纹路完全对应。它像是独立于所有已知体系之外,又或者,隐藏得极深。

失望像潮水一样裹挟着她。走出图书馆,夕阳余晖给城市建筑镀上一层暖金,她却只觉得寒冷和迷茫。

她站在路边,看着车来车往,忽然想起昨天那个女人逃跑的方向。那个女人,她惊恐万状,她认得这枚徽章吗?她是从那栋筒子楼里逃出来的,而秦夜从那里出来……

一个念头划过脑海:那栋楼!会不会有什么线索?

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。再去那里?无疑是冒险。但此刻,被强烈好奇和隐隐恐惧驱动的她,像是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,只想抓住任何可能的线索。

她乘公交车再次来到了那个街区。天色已近黄昏,老街更显破败阴沉。那栋筒子楼沉默地矗立在暮色里,窗户大多黑洞洞的,少数亮着灯的,也拉着厚厚的窗帘,透不出多少暖意。

她在街对面徘徊,鼓不起勇气穿过那条马路,走进那个门洞。

就在这时,一个提着菜篮子的老太太从楼里慢吞吞地走了出来。林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,连忙上前几步,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:“阿姨,不好意思打扰一下,请问您住这栋楼吗?”

老太太警惕地打量了她一眼,点点头:“是啊,姑娘,有事?”

“我想向您打听个人,”林薇拿出手机,调出昨晚匆忙间拍下的、秦夜消失在街角的模糊背影照片,“您见过这个人吗?他好像……住在这栋楼里?”

老太太眯着眼看了看,摇摇头:“看不清楚。这楼里住的人杂,进进出出的,认不全。”她顿了顿,又补充道,“不过你说起陌生人,倒是巧了。就前两天,五楼那间一直空着的房子,好像搬进来一个年轻的男的,瘦高个,脸色不大好,怪安静的,没见过他跟谁来往。也不知道是干嘛的。”

五楼空房?年轻男人?瘦高安静?林薇的心跳骤然加速。

“那……您知道那间房具体是哪个门牌吗?”

老太太报了个门牌号,又狐疑地看着她:“姑娘,你找他有什么事?那小伙子看着有点……啧,说不上来,反正不太像一般人。你小心点。”

“谢谢阿姨,我就是……帮朋友问问。”林薇含糊地道谢,心里却掀起了巨浪。

秦夜!他很可能就住在那里!

老太太提着菜篮子走了。林薇站在原地,望着五楼那个窗户。窗户紧闭,拉着暗色的窗帘,看不到里面的任何情况。

她该上去吗?直接敲门?以什么理由?归还徽章?不,这太蠢了,无异于自投罗网。秦夜昨晚才警告过她忘记一切。

就在她内心激烈斗争的时候,那栋楼的门洞里又走出一个人。

不是秦夜。

是一个大约三十岁左右的男人,穿着合身的呢子大衣,戴着金丝边眼镜,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,打扮得一丝不苟,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。他神情冷峻,步伐稳健,走出门洞后,左右看了看,目光敏锐如鹰隼,随即朝着与昨天秦夜离开的相反方向走去。

这个人又是谁?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应该住在这种地方的人。他也是去找秦夜的?还是……

林薇的直觉告诉她,这个人不简单。他身上有一种和秦夜类似的气息——一种隐藏在文明外表下的、冰冷的距离感和危险性。

几乎没有过多思考,林薇再次选择了跟踪。这一次的目标,换成了这个陌生的金丝眼镜男人。

男人走得很快,显然对这里的路径很熟悉。他穿过几条小巷,来到一条相对热闹些的街道,走进了一家看起来很有年头、门面古旧的茶叶店。

林薇停在茶叶店对面,假装看着旁边商店的橱窗。茶叶店的门关着,窗户里陈列着各种茶饼茶具,灯光柔和,看起来就是一家普通的老店。

那个男人进去干什么?买茶叶?不像。

她在对面等了将近二十分钟,才看到那个金丝眼镜男人从店里出来。他手里的公文包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看起来颇有些份量的、古色古香的木盒子。他站在店门口,没有立刻离开,而是拿出手机,开始打电话。

隔着一条街,林薇听不清他在说什么,只能看到他嘴唇翕动,表情似乎有些不满,眉头微蹙。

就在这时,茶叶店的门又开了。

另一个男人送了出来。这个人年纪稍长,约莫五十岁上下,穿着中式盘扣的褂子,身材微胖,脸上带着生意人惯有的圆滑笑容,正对金丝眼镜男人点头哈腰地说着什么,似乎是在道歉或保证。

金丝眼镜男人冷淡地点点头,挂断电话,夹着那个木盒子,转身快步离开了。

那个微胖的店主站在门口,笑容可掬地目送他离开,直到男人的背影消失在街角,他脸上的笑容才瞬间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厌恶和一丝恐惧的复杂表情,他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,左右看了看,迅速转身回了店里,关上了门。

这一切,都被对面的林薇看在眼里。

这家茶叶店,绝对有问题。那个金丝眼镜男人,还有这个店主,他们之间进行的,恐怕不是普通的茶叶交易。

又等了十几分钟,确认金丝眼镜男人不会返回后,林薇深吸一口气,穿过了马路,推开了那家茶叶店的门。

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
店里光线偏暗,弥漫着一股浓郁的、各种茶叶混合在一起的陈香,几乎有些呛人。四壁都是高高的深色木架,上面摆满了各种陶瓷罐子、纸包和那个木盒类似的盒子。柜台后,那个微胖的店主正在拨弄着算盘,听到**抬起头,脸上立刻又堆起了职业性的笑容。

“您好,看看需要点什么茶?我们这儿有刚到的明前龙井,香气正得很。”他热情地招呼着,眼神却在林薇身上快速扫过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。

林薇的心跳得很快,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普通顾客:“我先随便看看。”

“哎,好,您随便看,需要什么叫我。”店主笑着,视线却似乎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她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——那里面正握着那枚冰冷的徽章。

林薇假装在货架前浏览,目光却飞快地打量着这个店铺。店里很安静,除了她和店主,没有别的顾客。后面似乎还有个小房间,门虚掩着,里面黑漆漆的。

她状似随意地走到柜台前,指着一种看起来最便宜的散装茶:“这个怎么卖?”

店主报了个价,眼睛依旧看着她。

林薇鼓起勇气,决定冒险试探一下。她拿出手机,点开那张秦夜的模糊背影照片,递到店主面前,压低声音:“老板,不好意思打扰一下,我想向您打听个人。您见过他吗?他可能……跟刚才出去那位先生有点类似的关系?”

问出这句话时,她的手心全是汗。她紧紧盯着店主的眼睛。

店主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一下,虽然极其短暂,但林薇捕捉到了。他接过手机,仔细看了看,眉头微微皱起,随即又舒展开,露出一个更加热情却也更显虚假的笑容:“哎呦,姑娘,这照片太模糊了,看不清楚啊。没见过,没见过。我们这儿就是卖茶叶的,每天见的人多了,记不住,记不住。”

他的否认太快太急切,反而显得可疑。而且,他特意强调了“就是卖茶叶的”,像是欲盖弥彰。

林薇不死心,又追问了一句:“他真的没来过?或者,您听说过一个叫‘秦夜’的人吗?”

听到“秦夜”两个字,店主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。他脸上的笑容几乎快要挂不住,语气也冷了几分:“姑娘,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。你要是买茶,我欢迎。要是打听些别的,那我可就帮不上忙了。不好意思,我后面还有点事。”

这是在下逐客令了。

林薇的心沉了下去。她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,反而可能引起对方的警惕和敌意。

她只好收起手机,勉强笑了笑:“那不好意思,打扰了。我再看看。”

她假装又逛了一会儿,然后在那店主明显带着防备和催促的注视下,空着手离开了茶叶店。

门外的冷风一吹,她才发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。

店主的反应,几乎证实了她的猜测。这家店,那个金丝眼镜男人,还有秦夜,他们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。这是一个她完全陌生的、隐藏在水面下的世界。

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家茶叶店古旧的招牌,店名旁边还有一个模糊的、像是某种印章的标记。她默默记下了那个标记的样式。

一无所获,又似乎触及了更多。线索像毛线团一样缠绕在一起,理不出头绪,反而让她更加困惑和不安。

那枚徽章在她口袋里,沉甸甸地坠着,像一块寒冰,贴着她的肌肤。

她慢慢走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,感觉自己像一个闯入密林的迷路者,四周充满了未知的危险和谜团,而唯一的微弱光亮,却似乎引向更深的黑暗。

秦夜,你到底是什么人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