孕吐时,他正迎接白月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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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我醒得很早,天刚蒙蒙亮。蒋川已经不在身边,枕头上的余温尚存,彰显着他昨夜确实回来过。我们之间泾渭分明,他睡左边,我睡右边,中间隔着楚河汉界,三年来他从未逾越。

我没有像往常一样赖床,而是立刻起身,拉开了厚重的窗帘。晨曦穿透薄雾,给花园里的玫瑰镀上了一层金边。我看着窗外,第一次觉得这个我住了三年的牢笼,风景其实还不错。

心态变了,看什么都不同了。

从前,我觉得这是囚禁我的地方,一草一木都透着精致的冷漠。如今,它只是我人生旅途中的一个驿站,我即将启程,奔赴我自己的未来。

我像往常一样下楼,管家王姨已经准备好了早餐。蒋川坐在餐桌主位,正专注地看着手里的平板,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财经新闻。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灰色居家服,少了平日里的凌厉,多了几分慵懒。

“早。”我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,轻声打了招呼。

他从屏幕上抬起眼,看了我一眼,淡淡地“嗯”了一声,算是回应。

我慢条斯理地喝着牛奶,吃着煎蛋,胃口出奇地好。或许是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,给了我无穷的力量和勇气。

“昨天睡得好吗?”他忽然开口,打破了沉默。

我抬眸,有些意外。他很少在早上主动和我说话,我们的交流通常仅限于“早安”和“晚安”。

“挺好的。”我回答得滴水不漏。

他放下平板,身体微微前倾,一双深邃的眼睛审视着我,似乎想从我的脸上找出些什么。“你今天……好像有点不一样。”

我的心跳漏了一拍,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笑了笑:“是吗?可能是因为昨晚睡得早吧。对了,去机场是明天几点?我好提前准备。”

我主动提起林悠威,将话题引向他最关心的地方。

果然,他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,眉头舒展开来:“下午三点的飞机,我们一点半从家里出发就行。不用刻意准备什么,和平时一样就好。”

“好。”我低下头,继续吃我的早餐,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。

和平时一样?怎么可能一样。蒋川,明天下午一点半,我不会在这里。

早餐后,蒋川去了公司。偌大的别墅里只剩下我和佣人。我以身体不适为由,让王姨今天不必准备我的午餐,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,锁上了门。

逃跑计划的第一步,是钱。

婚前协议里写得很清楚,我名下没有任何蒋家的股份和不动产。我所拥有的一切,都来自于蒋川给我的那张没有额度上限的黑卡。但这张卡与他主卡相连,我任何一笔大额消费,他都会在第一时间收到提醒。我不能用它。

我打开保险柜,里面是我这三年来积攒的“私房钱”。蒋川逢年过节会给我一些现金红包,数额不小,但我很少动用。除此之外,还有一些他送的珠宝首饰。这些东西价值不菲,但带走太惹眼,而且短时间内难以变现。

我真正的主意,打在我的画上。

我大学主修油画,虽然毕业后就嫁给了蒋川,再没碰过画笔,但婚前我有几幅得意之作。其中一幅《初雪》,曾在一个小型画展上获过奖。嫁入蒋家后,为了打发时间,也为了保留一点属于自己的东西,我用蒋川给的钱,陆续从一些画廊和拍卖会上,匿名买回了自己当年的几幅作品。

蒋川对艺术品没什么兴趣,他从不关心我买了什么,只当是富家太太无聊的消遣。他不知道,这些画,如今成了我唯一的退路。

我联系了一位之前打过交道的画廊老板,对方一直很欣赏我的画,曾多次表示愿意高价收购。我告诉他,我手头有点紧,想把包括《初雪》在内的三幅画全部出手。

老板很惊喜,立刻给出了一个让我心动的价格。七位数,足够我和孩子在国外安顿下来,开始新的生活。

我们约好今天下午在画廊交易。为了不引起怀疑,我特意换上了平时出门逛街的衣服,拎着最普通的包,只带走了那三幅卷好的油画。

出门时,王姨关切地问我:“太太,您要去哪里?需要司机备车吗?”

“不用了王姨,”我笑着说,“我约了朋友喝下午茶,自己开车去就行。”

我说得自然无比,王姨没有丝毫怀疑。

整个交易过程很顺利。钱款到账的那一刻,我看着手机银行里那一长串数字,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了地。我没有将钱转入我常用的银行卡,而是存进了一张很早以前办的、几乎没用过的储蓄卡里。这张卡,蒋川绝对不知道。

做完这一切,我没有立刻回家,而是在市中心一个僻静的咖啡馆里坐了下来。佳佳的电话准时打了进来。

“机票搞定了,明天早上九点,直飞苏黎世。护照和证件你都准备好了吧?钱呢?”佳佳的声音压得很低,却透着一股兴奋和紧张。

“钱没问题了。佳佳,谢谢你。”我的声音有些哽咽。在这个偌大的沈城,除了佳佳,我再没有可以依靠的人。

“跟我客气什么!”佳佳在那头哼了一声,“我早就看蒋川那个渣男不顺眼了!你放心,我已经帮你安排好了,我表姐在苏黎世定居,她会去机场接你,先住她那里安顿下来。那边环境好,福利也好,你带着宝宝,一定能过上好日子的。”

“嗯。”我重重地点了点头,眼眶有些发热。

挂掉电话,我收到了一条新消息,是蒋川的母亲发来的。一张图片,配着一行文字。

图片上,是一个妆容精致、气质优雅的女人,正站在一架白色钢琴前,笑得温婉动人。那张脸,我曾在蒋川钱包的夹层里,见过无数次。是林悠威。

配文是:“念念,悠悠马上就回来了,她是你先生最好的朋友,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。这是她前几天在卡内基音乐厅演出的照片,是不是很有气质?”

我看着那张照片,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,密密麻麻地疼。

“好好相处”,多么冠冕堂皇的四个字。蒋母的心思,我岂会不知?她从一开始就没看上我这个家道中落的孤女,在她心里,只有家世显赫、才华横溢的林悠威,才配得上做她的儿媳。

现在林悠威回来了,她这是迫不及待地来给我这个正牌太太下马威了。

我深吸一口气,将手机锁屏,扔进包里。

不重要了,这一切都马上要和我无关了。

我回到家时,天色已经擦黑。别墅里灯火通明,气氛却有些异常的凝重。王姨看到我,脸上露出一丝欲言又止的神情。

我心里咯噔一下,难道蒋川发现了什么?

我换好鞋,走进客厅,看到蒋川正坐在沙发上,背对着我。他的面前,站着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,似乎正在向他汇报着什么。

我放轻了脚步,正准备悄无声息地上楼,却听到蒋川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、冰冷刺骨的声音说:“查!给我查清楚,到底是谁走漏了悠悠回国的消息!我不希望明天机场有任何一个记者出现,惊扰到她。”

那两个男人连声应是,然后躬身退了出去。

直到他们离开,蒋川才缓缓转过身,看到了站在楼梯口的我。

他的眼神很冷,带着一丝迁怒的意味,仿佛我是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闯入者。

“回来了?”他问。

“嗯。”我点点头,心脏却因为他刚才那番话而沉到了谷底。

原来,他今天一整天都在为林悠威回国的事情做准备。他要给她一个绝对清静、不受打扰的欢迎仪式。他为她考虑得如此周全,连媒体都提前清场。

他对我的“不一样”的察觉,或许也只是因为他自己的心绪不宁,所以看谁都觉得不对劲吧。

我自嘲地笑了笑,转身想要上楼。

“等等。”他叫住我。

我停下脚步,回头看他。

他站起身,一步步向我走来。他很高,站在我面前时,投下的阴影几乎能将我完全笼罩。

“明天,不要多话,也不要多事。”他看着我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说,“你只需要站在我身边,微笑,就可以了。”

这是一种命令,也是一种警告。

他在警告我,不要妄图在他和林悠威之间扮演任何不该扮演的角色,不要有任何不该有的心思。

我的手不自觉地覆上小腹。

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愤怒,像潮水一般将我淹没。

蒋川,你放心。明天,我不会多话,不会多事,因为我根本就不会出现。

我不会让你有机会,当着我的面,去迎接你的挚爱。

我也不会让我的孩子,感受到他父亲是如何地不爱他的母亲。

那一晚,蒋川破天荒地没有去书房,而是很早就回了卧室。我躺在床上,背对着他,假装已经睡着。

我能感觉到他站在床边,看了我很久。

然后,我听到他走出卧室的轻微脚步声。我悄悄睁开眼,疑惑地看着门口。这么晚了,他要去哪儿?

鬼使神差地,我掀开被子,赤着脚,跟了出去。

别墅的走廊很长,铺着厚厚的地毯,走在上面悄无声息。我看到蒋川的身影,没有下楼,而是走向了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。

我的心,瞬间沉了下去。

那是书房旁边的琴房。

那架为了林悠威而买的斯坦威钢琴,就放在那里。三年来,蒋川从未踏足过那个房间,甚至禁止任何佣人进去打扫,只让专业的调音师每周来一次。

我屏住呼吸,悄悄地跟了过去,躲在门缝边,向里窥探。

琴房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。蒋川高大的身影,正站在那架钢琴旁。

他没有弹琴。

他只是拿出一方洁白的丝帕,一点一点,无比温柔、无比虔诚地擦拭着黑白分明的琴键。他的动作很慢,很轻,仿佛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,又像是在抚摸爱人的脸颊。

灯光勾勒出他完美的侧脸,那是我从未见过的专注与深情。他的眼神里,是我渴望了三年,却从未得到过的温柔。

那一刻,我终于彻底死了心。

原来,不是他生性冷漠,只是他的温柔,从不属于我。

我悄无声息地退回房间,躺回床上,用被子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。眼泪无声地滑落,浸湿了枕巾。

再见了,蒋川。

再见了,我这三年的痴心妄想。

第二天一早,我醒来时,身边依旧是空的。我不知道蒋川昨晚在琴房待了多久,又是何时离开的。

我按照计划,收拾了一个小小的行李箱。里面没有一件名牌衣服,没有一件昂贵的珠宝。只有我母亲留给我的一条旧项链,几件我自己的旧衣服,一本我偷偷买的育儿书,还有那支改变了我命运的验孕棒。

我换上了一身最不起眼的运动装,戴上帽子和口罩。

上午八点,我拎着行李箱,像一个幽灵一样,悄无声息地走出了这栋我住了三年的华丽别墅。

门口,佳佳的车早已等候在那里。

“念念!”她跳下车,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,“你终于想通了!”

我回抱住她,眼眶发酸:“走吧。”

车子发动,别墅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,最终化作一个模糊的白点。

我的手机在包里震动了一下,是一条短信。

是蒋川发来的。

“十二点,司机会去接你做造型。下午,别迟到。”

我看着那条短信,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。

我拿出手机卡,用力掰成两半,连同手机一起,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。

蒋川,下午一点半,当你发现我不在家的时候,你会是什么表情?

当你和你的林悠威在机场万众瞩目地重逢时,会不会有那么一瞬间,想起你那个消失了的、名存实亡的妻子?

不过,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。

从今天起,沈念死了。

活下来的,只是一个即将迎接新生命的,普通的母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