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瑶没说话,就那么看着我。
她的眼神很锐利,像手术刀,想把我从里到外都剖开看看。
我也不躲,就那么迎着她的目光,端起服务员刚送上来的白开水,吹了吹气,喝了一口。
嗯,烫嘴。
“你跟我认识的那个陈飞,不太一样。”她终于开口了,手指轻轻敲着桌面,一下,又一下。
“人总是会变的。”我放下杯子,说得理直气壮,“尤其是没钱的时候。”
她好像被我这句话噎了一下。
过了几秒,她嘴角突然勾起一个很小的弧度。
“你想要多少钱?”她问。
来了,熟悉的环节。
我哥千叮万嘱,说她要是问这个,一定要表现得视金钱如粪土,说自己是为了爱情。
我清了清嗓子。
“不多。”我说,“就这顿饭的饭钱。我估摸着,你点的这些,加上那瓶酒,怎么也得万儿八千的吧?我不想欠你人情。”
季瑶嘴角的那个弧度,更明显了。
她笑了。
不是那种礼貌的假笑,是真的笑了出来,肩膀都跟着微微颤动。
“你很有意思。”她说,“我见过想从我这里捞钱的,也见过假装清高的,但像你这样,理直气壮想来蹭顿饭的,还是第一个。”
“蹭饭不丢人。”我拿起桌上的餐巾布,擦了擦嘴,“丢人的是吃不起还硬要装。”
她招了招手,把服务员叫过来。
“给他点一份战斧牛排,五分熟。再开一瓶罗曼尼康帝。”她说完,又看向我,“今天我请。不过,我有个问题。”
我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。
“你到底是谁?”她身体微微前倾,那股好闻的香味又飘了过来,“陈飞不是你这样的。他没这个胆子。”
我心里咯噔一下。
这么快就露馅了?
但我脸上一点没表现出来。
“我就是陈飞。”我坚持道,“你要是不信,可以看我身份证。”
当然,我没带。带的是我哥的。
她摇摇头:“不用了。一个人就算伪装得再好,眼神是不会骗人的。他的眼睛里是贪婪和讨好,而你的眼睛里……”
她顿了顿,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词。
“是‘赶紧吃完走人’。”
我没忍住,也笑了。
“季**,你这就不厚道了。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,可不得想着赶紧吃完走人吗?”
牛排上来了,很大一块,带着骨头。
我拿起刀叉,学着旁边桌人的样子,笨拙地切了一小块,放进嘴里。
味道……还行。就是有点生。
“你就不怕我生气?”她端起酒杯,轻轻晃着里面红色的液体,“把我惹火了,对你没什么好处。”
“怕啊。”我咽下嘴里的牛肉,喝了口水,“但怕也不能饿肚子。再说了,你把我怎么样?找人打我一顿?还是让我从这个城市消失?”
我看着她,很认真地说:“季**,大家都是成年人。你找我哥,无非是觉得他老实、好控制,能满足你的一些……特殊需求。我哥找你,无非是看上你的钱。大家都是出来卖的,只不过卖的东西不一样。装什么纯情呢?”
我的话很直接,也很难听。
我看见她的脸色,一点一点冷了下去。
她手里的酒杯,被重重地放在桌上,发出“砰”的一声脆响。
周围几桌的人都朝我们这边看过来。
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?”她的声音里已经没了笑意,只剩下冰冷的寒意。
“知道。”我继续切牛排,吃得津津有味,“我说的是实话。实话总是不好听的。”
“你是不是想死?”
这五个字,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
我停下刀叉,抬起头,擦了擦嘴。
“不想。”我看着她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说,“我只想活着。好好地,不当孙子地活着。”
我们两个就这么对视着。
空气里充满了火药味。
我觉得我那五万块钱,这次是真的彻底飞了。搞不好,还得挨顿打。
但奇怪的是,我心里一点都不慌。
甚至还有点……兴奋。
过了很久,她突然拿起手机,拨了个号码。
“喂,帮我查个人。”她对着电话说,眼睛却一直没离开我,“对,就是陈飞。把他所有的资料都给我。包括他有没有兄弟。”
电话挂断了。
她重新端起酒杯,喝了一口。
“现在,我们来玩个游戏。”她说,“在我的人查到你的底细之前,你最好想个好点的故事,说服我为什么不把你从这个窗户扔出去。”
我顺着她的目光,看了一眼窗外。
三十八楼。
掉下去,估计连个完整的形状都留不下。
我拿起水杯,又喝了一口。
“行啊。”我说,“那咱们就聊聊。不过,我故事讲得好,这牛排,我是不是可以打包带走?”
季瑶看着我,愣了三秒。
然后,她再一次,笑了。
这次笑得比刚才还厉害,眼泪都快出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