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用瓷器撬动大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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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

院外的马蹄声和吆喝声好比催命的锣鼓,敲得人心头发紧。

顾庭兰捏着那只天青釉笔洗手背上青筋暴起。他死死盯着顾尘,眼神里的怒火和失望几乎要将这个亲生儿子烧成灰烬。

可外面的阵仗已不容他发作。

“逆子!”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,猛地将那只笔洗塞回顾尘怀里,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股狠戾,“你想卖?好!我今天就看看你怎么当着织造府公公的面把它卖出去!”

说完,他猛一甩袖大步流星地向院子走去。

顾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,他攥紧怀里的笔洗快步跟了上去。

完了。

全完了。

最坏的情况提前上演了。

院子里火把烧得噼啪作响,数十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手持绣春刀,肃立两旁杀气腾腾。

为首的是一个骑在马上的年轻太监面白无须,眼角细长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。

他穿着一身宝蓝色的官袍,正是黄锦的干儿子织造府的监造太监,肖文。

当年在景德镇就是他,被顾庭兰喷了个狗血淋头。

真是冤家路窄。

“顾庭兰,你这架子可真够大的,让咱家好等啊。”肖文居高临下地看着顾庭兰声音尖细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。

顾庭兰脸色铁青强压着怒火,拱手道:“不知公公深夜到访,有失远迎,还望恕罪。”

“恕罪?”肖文嗤笑一声从马背上慢悠悠地下来,“你顾庭兰的罪,可不止这一条。咱家听说,你烧出了失传的天青釉特奉旨前来查验。东西呢?带咱家去看看。要是东西好你当年的过错,兴许还能将功补过。要是敢拿些歪瓜裂枣来糊弄宫里,哼!”

他没再说下去但那威胁的意思,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。

顾庭兰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,却也只能忍着侧身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:“公公,这边请。”

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涌进了存放成品的库房。

当上百件天青釉瓷器出现在众人眼前时,即便是那些见惯了奇珍异宝的锦衣卫,也忍不住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。

那温润内敛的光华,在火光下流转美得让人窒息。

肖文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,但很快就被一抹更深的嫉妒和阴狠所取代。

他要的不是这批瓷器有多好,而是要顾庭兰,死!

他随手拿起一只天青釉玉壶春瓶,在手里掂了掂撇了撇嘴:“就这?颜色倒是有点意思,可惜啊火候过了,釉色发闷算不得上品。”

他将瓶子随手丢给旁边的下属又拿起一只海棠式花盆:“这个器型倒是雅致,可惜啊,你看这开片杂乱无章毫无美感,匠气太重俗!”

他一件件地看过去嘴里不停地发出“可惜”、“不行”、“俗气”的评价,每一句话,都像一根钢针狠狠扎在顾庭兰的心上。

那些被窑工们奉为神作的宝物,在他嘴里变得一文不值。

“住口!”顾庭兰终于忍无可忍双目赤红地嘶吼道,“你懂什么!你这阉人除了会颠倒黑白,你还懂什么!这每一件都是我顾庭兰的心血都是无价之宝!轮得到你在这里指指点点?”

“放肆!”肖文脸色一变尖声叫道,“顾庭兰,你竟敢辱骂朝廷命官!来人给我把他拿下!”

几名锦衣卫立刻上前抽刀便要锁人。

院子里的窑工们吓得面无人色,顾尘的母亲更是两眼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。

顾庭兰梗着脖子,一脸倔强仿佛已经准备好引颈就戮。
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顾尘猛地跨前一步挡在了父亲身前。

“公公息怒!”

所有人的目光,瞬间都集中在了这个半大少年的身上。

肖文眯起眼睛打量着他:“你又是谁?”

“家父德顺窑管事顾庭兰,在下顾尘。”顾尘不卑不亢地躬身一礼,随后直起身,看向肖文,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,包括顾庭兰在内都目瞪口呆的话。

“肖公公,您说的对。”

整个库房,瞬间死寂。

顾庭兰诧异无比地看着自己的儿子,他以为顾尘会求饶,会辩解,却万万没想到,他会附和这个阉人!

肖文也愣住了,他准备好了一万句反驳的话,却没想到对方直接缴械投降。

顾尘没有理会众人的惊愕,他从肖文刚刚评价过的那些瓷器里,拿起那只被他说“火候过了,釉色发闷”的玉壶春瓶。

他举起瓶子,对着火光仔细端详了片刻,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
“公公慧眼如炬,这件,确实是废品。”

话音未落,他手腕一翻,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魂飞魄散的动作。

他竟然将那只价值连城的玉壶春瓶,高高举起,然后狠狠地,朝着地面砸了下去!

“啪嚓!”

一声清脆到令人心碎的巨响。

那抹动人心魄的天青色,瞬间碎裂成万千片,在地上铺开一片狼藉的星空。

“你!”顾庭兰气得浑身发抖,一口气没上来,险些栽倒在地,指着顾尘,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
疯了!这个逆子,一定是疯了!

肖文也懵了,他只是想找茬压价,顺便羞辱顾庭兰,可没想过要真的毁掉这些宝贝。

顾尘却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,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,对着已经完全呆住的肖文,朗声说道:

“我顾家烧制的贡瓷,是为呈献给当今万岁爷的。贡品之上,不容半点瑕疵。即便只有一丝一毫的不完美,那也是对圣上的大不敬,是欺君之罪!”

他声音陡然拔高,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,掷地有声。

“肖公公刚才指出的瑕疵,便是这欺君的铁证!此等废品,我顾家绝不敢让它流出德顺窑半步,更不敢让它污了圣上的眼!与其将来被问罪,不如今日,由我亲手毁了它!”

一番话说完,整个库房鸦雀无声。

那些原本还义愤填膺的窑工们,此刻看着顾尘,眼神里充满了震撼。

顾庭兰也怔住了,他看着一脸平静的儿子,忽然间明白了什么。

这哪里是疯了?

这分明是以退为进,釜底抽薪!

他把肖文架起来了!

肖文的脸,一阵红一阵白。

他能说什么?

说那瓶子其实是完美的?那不就等于承认自己刚才是在胡说八道,故意刁难?

说顾尘砸得对?那他今天来查验,岂不就成了一个笑话?

顾尘这一砸,看似毁了一件宝物,实际上却把他肖文的嘴,死死地堵住了!还顺便给自己扣上了一顶“忠君爱国,追求极致”的高帽子。

好狠的手段!好毒的心思!

肖文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十六岁的少年,后背竟渗出了一层冷汗。这小子的心机,比他爹顾庭兰那头倔驴,可怕一百倍!

“好,好一个忠心耿耿的顾家!”肖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,脸上肌肉抽搐,“既然你都说这是废品,那咱家今天就信你一次!”

他话锋一转,阴冷地笑道:“不过,宫里要的贡瓷,是有期限的。你今天砸了一件,那剩下的,可能凑得齐数?咱家丑话说在前面,若是耽误了宫里的大事,这罪过,可比烧出一两件废品,要大得多!”

他伸出三根手指,在顾尘面前晃了晃。

“咱家给你三天时间。三天之后,咱家再来。届时,你必须交出十件完美无瑕的天青釉!少一件,或者有一丝瑕疵......”

他凑到顾尘耳边,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,阴森森地说道:

“咱家就让你们顾家,满门抄斩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