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爹是战死沙场的烈士,坟头草都三尺高了。可在我妈和继父结婚的第七年,
他穿着一身崭新的军装,戴着军功章,回来了。他回来的第一件事,不是拥抱我们,
而是掐着继父的脖子,让我妈“去死”。他说我妈不守妇道,给我爹戴了绿帽,
要让她净身出户,滚出这个家。可他忘了,当初是他把怀着孕的妈,
亲手托付给了他最好的兄弟。01我叫陈虹。我爹陈卫国,是烈士。这是从我记事起,
我妈柳月告诉我的第一句话。可今天,我那死了七年的烈士爹,回来了。“柳月,
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,给我滚出来!”一声暴喝,砸碎了我们家破旧的木门,
也砸碎了我平静的午后。我正趴在桌上写作业,
继父赵刚在院里修着那辆嘎吱作响的二八大杠。一个穿着崭新军装,身形挺拔如松的男人,
胸前挂着闪闪发光的军功章,像一尊神兵,堵在了我们家门口。他的脸,
和挂在墙上那张黑白遗像一模一样,只是更冷,更硬。我妈端着一盆刚洗好的菜从厨房出来,
脸上的血色“刷”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,手里的搪瓷盆“哐当”一声砸在地上,
菠菜滚了一地。“卫……卫国?”她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。男人,
也就是我那死而复生的亲爹陈卫国,目光如刀,直直地剜在我妈脸上,
又扫过旁边一脸错愕站起来的继父赵刚。“七年,柳月,我尸骨未寒,你就带着我的女儿,
爬上了我兄弟的床?”这话像淬了毒的冰碴子,扎得人心窝子生疼。
赵刚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,嘴唇哆嗦着,“大哥,你听我解释,
不是你想的那样……”“你闭嘴!”陈卫国一个箭步上前,
蒲扇大的手掌直接掐住了赵刚的脖子,将他死死按在墙上,“我当你是兄弟,
把老婆孩子托付给你,你就是这么照顾的?赵刚,你该死!”赵刚一米八的个子,
在陈卫国面前竟像只小鸡仔,毫无还手之力,脸憋得发紫,只能徒劳地拍打着陈卫国的手臂。
我妈尖叫一声扑上去,“陈卫国你疯了!你放开他!放开他!”陈卫国看都不看她,
手臂一甩,我妈就被一股巨力推倒在地。我脑子“嗡”的一声,热血直冲头顶,
抄起**底下的板凳就冲了上去,用尽全身力气砸在他背上。“放开我爸!”板凳腿断了,
他却纹丝不动,只是缓缓地回过头,那双眼睛里没有一点温度,看得我心里发毛。
他松开赵刚,一步步向我走来。“你叫他什么?爸?”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
“陈虹,你记住,我才是你亲爹!这个男人,是个小偷!”他指着瘫在地上剧烈咳嗽的赵刚,
又转向我妈,眼神里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。“柳月,我给你两个选择。”他冰冷地宣布,
“一,让这个男人滚,你留下,我们还是一家人。”“二,”他顿了顿,
每个字都像一把锤子,“你跟他一起滚,净身出户。从今往后,你就当我死了。
”所有人都知道,对于一个女人来说,在八十年代被赶出家门,就等于社会性死亡。
他这是要我妈死。我看着这个陌生的“英雄父亲”,
他左手手背上有一道狰狞的月牙形烫伤疤,随着他攥紧拳头,那道疤痕扭曲得像是在对我笑。
02陈卫国活着回来的消息,像长了翅膀,半天就飞遍了整个红星机械厂的家属院。
院里的三姑六婆,厂里的领导,都挤到了我们家门口。他们看陈卫国的眼神,是敬畏,
是崇拜。看我妈和赵刚的眼神,就只剩下鄙夷和唾弃。“我就说嘛,柳月一个俏寡妇,
怎么可能守得住。”“可怜了陈英雄,在外头拼死拼活,家都让人偷了。”“赵刚也真是的,
朋友妻不可欺啊,太不是东西了!”这些话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,我妈的头埋得越来越低,
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。赵刚把我妈护在身后,梗着脖子对陈卫国说:“大哥,
当年是你走了没消息,部队都送来了阵亡通知书!嫂子一个人带着小虹不容易,
是我……是我对不起你,可你不能这么对嫂子!”“你有什么资格叫我大哥?
”陈卫国冷笑一声,从军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信纸,甩在赵刚脸上,
“这是你当年写给我的信,口口声声说会照顾好她们母女,就是这么照顾的?
”他转头对着围观的众人,声音洪亮如钟:“各位街坊邻居,各位领导,
我陈卫国九死一生从战场上爬回来,家没了,女儿管仇人叫爹!今天,我就要清理门户!
柳月,你选!”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妈身上,那目光仿佛能把人活活烧死。
我妈嘴唇惨白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我知道,她但凡说一个“不”字,
明天就会被全厂的唾沫星子淹死。英雄的妻子,就该是贞洁烈女,守一辈子活寡,
这才叫“正确”。就在这时,赵刚忽然“噗通”一声,给陈卫国跪下了。
这个平日里连厂长都敢顶撞的男人,此刻膝盖弯得那么干脆。“大哥,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!
你别怪嫂子,她苦啊!你要打要骂,冲我来,别赶她们走!”他一边说,
一边“砰砰砰”地磕头,额头很快就见了血。陈卫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眼神没有丝毫动容。
“赵刚,收起你那套。想让我放过她,也行。”他话锋一转,指着院子里的水井,
“你从这儿跳下去,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。”院子里瞬间一片死寂。所有人都知道,
这口井深不见底,跳下去,就是个死。赵刚愣住了,随即惨然一笑,慢慢站起身,
一步步走向井边。“赵刚!”我妈发出凄厉的尖叫,死死地抱住他的腿。“月儿,听话,
是我对不住大哥,我对不住你。”赵刚轻轻拍着我妈的手,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,
“能陪你们母女这几年,我值了。”我看着陈卫国的眼睛,那里面没有一丝玩笑的成分。
他真的,想要赵刚的命。就在赵刚要挣脱我妈的手时,我冲了过去,张开双臂挡在井口。
“想让他死,可以!”我死死盯着陈卫国,一字一句地说,“你先告诉我,我三岁那年,
你从家里后山那棵歪脖子槐树下,给我挖出来的铁皮青蛙,藏哪儿了?”陈卫国的瞳孔,
猛地收缩了一下。03空气仿佛凝固了。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我和陈卫国之间来回移动。
陈卫国盯着我,眼神锐利得像要穿透我的身体,“陈虹,你胡说什么?什么铁皮青蛙?
”“你不记得了?”我往前走了一步,声音不大,却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清,
“我三岁生日,你带我上后山,说要送我一个宝贝。你从槐树下挖出一个小铁盒,
里面就装着一只绿色的铁皮青蛙。你说那是你的护身符,留给我,你就能平安回来。
”我看着他的眼睛,“你说,那是我们父女俩的秘密,谁都不能告诉。怎么,英雄,
你自己倒忘了?”这是我妈在我懂事后,反复讲给我听的故事。她说,我爹最疼我,
那只铁皮青蛙,是他从牙缝里省下津贴,在城里买的。陈卫国的脸色变了又变,
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。周围的邻居也开始窃窃私语。“对啊,老陈最疼小虹了,
这事儿我好像也听过。”“孩子三岁的事儿都记得这么清楚,当爹的怎么可能忘?
”陈卫国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,沉声说:“时间太久,我记不清了。战场上炮火连天,
谁还记得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。”“是吗?”我冷笑,“那这个呢?
”我猛地撩起自己的裤腿,在我的左脚脚踝上,有一块铜钱大小的疤。“我两岁的时候,
被开水烫了,你抱着我跑了十里山路去镇上的卫生院,回来的时候,你哭得比我还凶。这个,
你总该记得吧?”这个疤,赵刚每次看到都会叹气,说女孩子家留了疤不好看。
我妈会红着眼圈,一遍遍地抚摸它。这是刻在我身体上的记忆,也是刻在他们心里的。
陈卫国的目光落在我的脚踝上,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。他沉默了。这种沉默,
比任何辩解都更有说服力。一个父亲,可以忘记一件玩具,
但怎么可能忘记女儿身上这么重的伤?赵刚也从震惊中反应过来,他看着陈卫国的眼神,
充满了怀疑。“你……你到底是谁?”赵刚沙哑地问。陈卫国没有回答他,
而是死死地盯着我,那眼神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。“好,很好。”他忽然笑了,
那笑容里带着一股子寒气,“不愧是我的种,牙尖嘴利。既然你们这么舍不得这个男人,
那我就成全你们。”他转身,对着厂领导说:“李主任,我陈卫国为国立过功,流过血。
现在,我不要什么补偿,我只要属于我的东西——这套房子,还有我女儿的抚养权!
”他指着我,斩钉截铁。“至于这两个人,”他的目光扫过我妈和赵刚,“让他们滚。
我一天都不想再看见他们!”这话一出,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。他竟然要赶走我妈,
把我从她身边夺走!我妈疯了一样扑上去,却被他身边不知何时出现的两个警卫员拦住。
“陈卫国,你不是人!小虹是我的命,你不能带走她!”陈卫国不为所动,他看着我,
一字一句地问:“陈虹,你自己选。是跟着我这个亲爹,以后吃香的喝辣的,还是跟着他们,
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?”他的话像一把刀,精准地**了我的心脏。我看着被警卫员架住,
哭得撕心裂肺的妈妈,又看了看满脸是血,眼神里全是担忧的赵刚。我深吸一口气,
迎着陈卫国的目光,清晰地吐出两个字。“我选……你。”04我妈的哭声戛然而止,
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痛苦。赵刚也愣住了,嘴巴张了张,
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陈卫国的脸上,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。“算你聪明。
”他拍了拍我的头,那动作生硬得像是在拍一个物件。周围的邻居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议论。
“唉,孩子还是向着亲爹啊。”“可不是嘛,一边是英雄,一边是……啧啧,
换我我也这么选。”“这下柳月和赵刚可真是鸡飞蛋打,啥也没捞着。”在所有人的注视下,
我妈和赵刚,像两条丧家之犬,被“请”出了我们家的门。出门的那一刻,
我妈回头看了我一眼,那一眼,好像要把我刻进骨子里。我死死地攥着拳头,指甲陷进肉里,
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。门,“砰”的一声关上了。屋子里只剩下我和陈卫国。他脱下军大衣,
随手扔在椅子上,露出了里面的军装,肩章在灯光下闪着金光。“从今天起,这个家,
我说了算。”他走到墙边,一把将那张黑白遗像摘了下来,
毫不留情地扔进了墙角的垃圾桶里。“一个死人,还挂着干什么,晦气。”我的心猛地一沉。
我妈说过,这张照片是陈卫国唯一的照片,她每天都要擦拭一遍。他怎么能……就这么扔了?
“过来。”他坐在桌边,给自己倒了杯水,对我招了招手。我磨磨蹭蹭地走过去。“怕我?
”他看着我,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。我没说话。“你刚才,是故意那么说的吧?”他忽然问,
声音压得很低。我的心跳漏了一拍。“什么铁皮青蛙,什么烫伤,都是为了保住那个男人,
故意诈我的,对不对?”我抬起头,迎上他的目光,没有承认,也没有否认。他忽然笑了,
那月牙形的伤疤随着他的笑容而扭曲。“有意思。你比我想的,要聪明得多。
”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,“不过,聪明反被聪明误。你以为留下来,就能找到我的破绽?
”他放下水杯,身体微微前倾,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。“陈虹,我劝你安分一点。
你妈和那个男人,现在就在厂招待所住着。只要你乖乖听话,他们就没事。
你要是敢耍什么花样……”他没有说下去,但那威胁的意味,不言而喻。
他这是在用我妈和赵刚的安危,来拿捏我!“你到底想干什么?”我忍不住问。
“我想干什么,你不需要知道。”他站起身,走到窗边,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,
“你只需要当好你烈士女儿的角色,就够了。”接下来的几天,
陈卫国开始以“英雄父亲”的身份,高调地出现在厂里。他去见了厂领导,
参加了厂里为他举办的欢迎会,声情并茂地讲述着自己在战场上的“英勇事迹”。
所有人都对他赞不绝口,厂报上都刊登了他的大幅照片。他给我买了新衣服,新书包,
甚至还托关系,想把我转到市里最好的中学。在所有人眼里,他都是一个失而复得的英雄,
一个想要弥补女儿的好父亲。只有我知道,这副皮囊下,藏着一个多么冰冷的灵魂。
他从不问我学习怎么样,也从不关心我爱吃什么。我们之间,除了命令,就是沉默。
直到那天晚上,我半夜起来上厕所,路过他的房间。门虚掩着,
里面传来他压抑的、痛苦的**声。我悄悄凑过去,从门缝里看到,他坐在床上,
脱掉了上衣,整个后背,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恐怖伤疤,像是被野兽撕咬过一样。而他手里,
正拿着一柄锋利的小刀,一点一点地,割着他左臂上的一块皮肤。那块皮肤上,
纹着一个奇怪的图案,像是一只蝎子。他似乎在用这种疼痛,来对抗另一种更深的痛苦。
我的心,瞬间提到了嗓子眼。05我吓得魂飞魄散,捂着嘴悄悄退回了房间,一夜无眠。
那个蝎子纹身,还有他自残般的行为,像一根毒刺,扎进了我的脑海。第二天,
陈卫国像没事人一样,照常吃饭,照常去厂里接受众人的追捧。我却没办法再假装平静。
我必须想办法联系上我妈和赵刚。机会很快就来了。陈卫国被市里请去做报告,要离开两天。
他前脚刚走,我后脚就溜出了家门,直奔厂招待所。招待所的门卫是个老大爷,认识我,
看我眼圈红红的,叹了口气,就让我进去了。我推开那扇破旧的房门时,
看到我妈正坐在床边,默默地流眼泪,而赵刚,则蹲在地上,一口接一口地抽着劣质的旱烟,
整个房间乌烟瘴气。“妈!爸!”我冲了过去,一把抱住我妈。“小虹!”我妈浑身一颤,
紧紧地回抱住我,压抑了几天的情绪瞬间爆发,哭得上气不接下气。赵刚也掐了烟,
红着眼睛看着我,“小虹,你……他没把你怎么样吧?”我摇摇头,把这几天发生的事,
特别是昨晚看到的那一幕,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。听完我的话,
我妈和赵刚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“蝎子……蝎子……”我妈喃喃自语,脸色越来越白,
身体也开始发抖。“月儿,你想起什么了?”赵刚扶住她,急切地问。我妈抬起头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