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林舟，我们分手吧。”

陈雪的声音很轻，像一片羽毛，却精准地落在了我心脏最柔软的地方，然后化作一把冰冷的刀，狠狠刺入。

我握着筷子的手，僵在半空中。

面前的惠灵顿牛排还冒着热气，周围悠扬的小提琴声，以及邻桌情侣的低声笑语，在这一刻，都变得无比刺耳。

“为什么？”我的声音有些干涩。我知道这个问题很蠢，但我还是问了。

陈雪没有立刻回答。她低头，慢慢地搅动着杯子里的柠檬水。她今天化了很精致的妆，穿着我从未见过的香奈儿连衣裙。那裙子，大概抵得上我半年的工资。

“林舟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。”她终于抬起头，眼神里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怜悯，“我想要的，你给不了。”

我的心，一点一点地沉下去。

就在这时，一个穿着范思哲衬衫的男人，噙着一丝玩味的笑，走到了我们桌旁。他手里捧着一个丝绒盒子。

“小雪，考虑好了吗？”他的声音充满了磁性，目光却像看一只流浪狗一样，落在我身上。

周启明。我们大学时的风云人物，一个标准的富二代。我认识他，他却未必记得我。

陈雪没有说话，只是看着我，眼神里闪过一丝挣扎。

周启明“啪”的一声打开了盒子。

一枚硕大的钻戒，在餐厅璀璨的灯光下，迸发出刺眼的光芒。那光，晃得我睁不开眼，也彻底刺穿了我那点可笑的自尊。

“跟着他，你只能挤在那个三十平米的出租屋里，吃十几块钱的外卖。”周启明的声音不大，却足以让周围几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，“而我，能给你想要的一切。”

我看着陈雪。我们在一起三年。从大学的图书馆，到毕业后那间小小的出租屋。我们一起吃过泡面，一起在深夜的出租屋里畅想过未来。

我以为，那些都是真的。

陈雪的目光，从我的脸上，缓缓移到了那枚钻戒上。

她犹豫了。

我知道，她犹豫的那一刻，我就已经输了。输得一败涂地。

“林舟，”她深吸一口气，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，“对不起。”

她站起身，走向周启明。她伸出手。

周启明得意地笑了，他取出钻戒，缓缓地，戴在了陈雪的手指上。那么合身，仿佛本就该属于那里。

周围，响起了几声稀稀拉拉的掌声和议论声。

“你看，那不是陈雪吗？她男朋友不是那个穷小子吗？”

“早就分了吧，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选。”

每一个字，都像一根针，扎在我的耳膜上。

我坐在那里，像一尊石雕。我看着他们，看着陈雪靠在周启明的怀里，看着周启明搂着她的腰，对我露出了一个胜利者的微笑。

“哦，对了。”周启明像是想起了什么，从钱包里抽出一叠钞票，扔在桌上，“这顿饭，我请了。就当是……给你的分手费吧。”

我没有动。

我只是看着陈雪。我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愧疚，一丝不舍。

但什么都没有。她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。

他们走了。

我一个人坐在那张昂贵的餐桌旁，面前的牛排已经冷了。

服务员走过来，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我，小心翼翼地问：“先生，您还好吗？”

我没有回答。

我拿起桌上的那杯柠檬水，泼在了那叠钞票上。然后，我站起身，走出了餐厅。

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。

推开那扇熟悉的门，屋子里还残留着她洗发水的味道。阳台上，还晾着她昨天刚洗的衣服。

一切都没有变，但一切又都变了。

我蜷缩在沙发上，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。心脏的位置，空洞洞的，疼得我无法呼吸。

窗外，不知何时，下起了暴雨。

乌云压城，天色暗得像傍晚。一道道惨白的闪电，撕裂天幕，紧接着，是震耳欲聋的雷鸣。

“轰隆！”

一道巨雷，仿佛就在我的头顶炸响。整个出租屋的灯光，剧烈地闪烁了一下，熄灭了。

黑暗中，我再也无法抑制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。

剧烈的痛苦，从心脏蔓延至全身。我感觉自己的身体，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扯，重组。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，血液在血管里疯狂地奔涌，烫得像要燃烧起来。

“啊——！”

我痛苦地倒在地上，浑身抽搐。我能感觉到，我的背后，有什么东西，正破开皮肤，疯狂地生长出来。

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，回头看了一眼。

在窗外闪电的映照下，我看到，我的背上，浮现出了一片片细密的、闪烁着淡金色光泽的……

鳞片。

痛苦来得快，去得也快。

当那撕裂骨髓的剧痛如潮水般退去时，我虚脱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，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，大口地喘着气。

窗外的暴雨依旧在肆虐，雷声滚滚，仿佛在为一场古老而宏大的仪式奏乐。

我试着动了动手指，力气正在一点点回到我的身体里。我撑起上半身，靠在沙发上，后背传来一种奇异的触感，坚硬，光滑，像是穿上了一层贴身的甲胄。

我不用看也知道，那是什么。

龙鳞。

这个认知，非但没让我感到恐惧，反而带来一种荒诞的平静。也许是今晚的打击太大，我的神经已经麻木了。

我坐在黑暗中，静静地感受着身体的变化。

我发现，我的感官，被前所未有地放大了。

我能听到雨水敲打在窗户上的声音，每一滴都那么清晰。我能闻到空气中泥土的腥味，和臭氧被电离后的特殊气味。

最奇特的，是我的听觉。

当我集中精神，我似乎能“听”到一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。

那是一种持续的、低沉的嗡鸣声。

它无处不在，从墙壁里，从地板下，从城市的四面八方传来。它像一张巨大的网，将整个世界笼罩。

我尝试着去分辨。

我“听”到，那是我家楼下，电缆井里电流穿行的声音。我“听”到，隔壁王大爷家的冰箱，正在启动制冷。我甚至能“听”到，几条街外，变电站里变压器运转的轰鸣。

整个城市的电网，在这一刻，仿佛成了我神经的延伸。

我能感觉到它们的流动，它们的脉搏。

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，就像一个天生的盲人，第一次看到了光。

我下意识地伸出手，看着自己的掌心。

窗外，又一道闪电划过。

就在那一瞬间，我的掌心，竟也迸发出了一丝微弱的、金色的电弧，一闪而逝。

我愣住了。

这是……什么？

我闭上眼，再次将意识沉入那片电流的海洋。我能感觉到，它们像温顺的溪流，在我意识的引导下，缓缓地汇聚。

我将一股微弱的电流，引导向我的掌心。

这一次，不是错觉。

一团淡金色的电光，在我手中凝聚，发出“滋滋”的轻响。它不炽热，反而带着一丝温凉的触感。

我呆呆地看着这团光，大脑一片空白。

我，到底变成了什么？

就在这时，一阵急促的手机**，打断了我的思绪。是我的手机。

我摸索着找到手机，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号码。

我划开接听。

“喂？”

电话那头，传来一阵嘈杂的音乐声，和一个男人醉醺醺的笑声。

是周启明。

“姓林的，你猜我现在在哪？”他大着舌头，语气充满了炫耀，“我在天上人间，最好的包厢。小雪就在我旁边，她喝多了，真可爱。”

电话里，传来陈雪含糊不清的声音，像是在撒娇。

我的心，又被刺了一下。

“你到底想说什么？”我的声音，冷得像冰。

“没什么，就是想告诉你，人啊，要有自知之明。”周启明打了个酒嗝，“你这种臭虫，就该待在阴沟里。小雪那样的天鹅，不是你配得上的。”

“对了，”他像是想起了什么，压低了声音，用一种充满恶意的语气说，“你是不是觉得，小雪只是爱我的钱？我告诉你，你错了。她爱的，是我能给她带来的……‘未来’。一种你永远无法想象的未来。”

“你很快就会明白，你失去的，到底是什么。”

说完，他得意地挂断了电话。

我握着手机，站在黑暗的客厅里。

掌心那团金色的电光，不知何时，已经熄灭了。

我没有愤怒，没有悲伤。我的情绪，像是被那场雷电清空了。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平静。

周启明的话，像一颗石子，投入我平静的心湖。

他说的“未来”，是什么意思？

他似乎知道些什么。

我走到窗边，推开窗。夹杂着雨水的冷风，扑面而来。

我俯瞰着这座在暴雨中沉睡的城市。

万家灯火，在雨幕中，连成一片璀D璨的星河。而在我眼中，这片星河的底下，涌动着另一条更加恢弘的、由电力构成的金色江河。

它流淌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，是这座钢铁森林的血脉。

而我，似乎成为了唯一能感受到它心跳的人。

周启明，陈雪，钻戒，羞辱……

这一切，在这一刻，都变得那么渺小。

我不知道我的血脉从何而来，也不知道这份力量会将我引向何方。

但我知道，从今晚起，我的人生，将不再是那条任人踩踏的阴沟。

我，林舟，将成为这座城市里，一个新的变数。

一个……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