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脑勺碰到冰凉的瓷砖,冷水正往我领口里灌。我猛地吸了口气,呛得肺管子生疼。不是车祸吗?我明明记得那辆失控的大货车冲过来,刹车声刺耳,然后是骨头碎裂的声音。剧痛。黑暗。
冰凉的水流还在哗哗往下冲,冲在我的头皮上,脖子上,衣服湿透了贴在背上,冷得我直哆嗦。这感觉太真实了。我挣扎着想坐起来,手胡乱地扒拉着光滑的瓷砖壁。有人关掉了水阀。水流声停了。
“大**,您没事吧?”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,带着点惶恐,“是不是水温没调好?”
我用力抹开糊在脸上的湿头发,睁开眼。头顶是磨砂玻璃的淋浴隔断,旁边站着个穿着灰色佣人制服、一脸紧张的中年女人。有点眼熟……是刘妈!我家以前干了十几年的保姆。可她在我家破产、我爸跳楼后不久就辞职回老家了。
我低头看自己的手。细白,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,透着健康的粉色。这不是我的手。车祸前那几年,为了还债打工,我的手粗糙开裂,关节粗大。我猛地抬头看向墙上的镜子。
镜子里是一张年轻的脸。大约二十岁上下,皮肤光洁紧绷,带着点被冷水激出的苍白。眉毛细细弯弯,眼睛很大,瞳孔是浅褐色的,此刻因为震惊而圆睁着。这张脸……是十年前的我!钟璃!
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,然后又疯狂地擂动起来,撞得胸腔生疼。重生了?我真的回到了十年前?那个一切悲剧开始之前?
“刘妈?”我声音嘶哑,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,“今年是哪一年?”
刘妈更慌了:“大**,您别吓我!今年是2014年啊!您是不是着凉发烧了?今天是您和沈先生家小少爷相亲的日子啊!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让您好好准备……”
2014年。相亲。沈家。
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我的神经上。
沈家!沈国坤!那个害得我家破人亡、背负巨债、最后让我在绝望中惨死的罪魁祸首!
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,比刚才的冷水还要刺骨。我回来了。回到了命运即将被推向深渊的起点。我爸钟振华,在这个时间点,他的建材公司表面还风光,但实际上资金链已经岌岌可危,全靠沈国坤那个老狐狸在“支持”。沈国坤看中的是我爸手里那块即将被划入新城区规划的核心地皮。他一边假意借钱给我爸周转,一边暗中设下圈套,用高利贷和虚假合同,最终逼得我爸走投无路,跳楼自杀。公司破产,所有债务落在我头上。我妈受不了打击,一病不起,没多久也跟着去了。我为了还债,什么都干过,最后死在讨债的路上。
而这场相亲……我死死攥紧拳头,指甲掐进掌心,用疼痛压住喉咙里翻涌的腥甜。这场相亲,就是沈国坤计划的第一步!他要通过联姻,名正言顺地插手我家公司,为后面的吞并铺路。前世的我,被父母保护得太好,天真愚蠢,以为这只是长辈们安排的普通相亲,还因为沈家显赫的家世和对方不错的皮相,带着点少女的羞涩和憧憬去了。
结果?结果就是一步步踏入地狱。
“大**?您脸色太难看了,要不……我去跟夫人说,今天的相亲推掉?”刘妈小心翼翼地问。
推掉?
不!
一个极其冰冷、又带着疯狂火焰的念头,在我脑海中炸开,迅速燎原。凭什么要推掉?凭什么要躲?老天让我回来,难道是让我重蹈覆辙,再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?
既然躲不过……那就迎上去!
嫁给仇人的儿子!
沈国坤最看重的就是他那个独子沈砚,把他当沈氏未来的接班人培养。他不是想通过联姻来图谋我家吗?好啊,我就嫁给他儿子!我要成为他最亲近的“家里人”,我要站在他眼皮子底下,把他最在意的东西,一点一点,连皮带骨地撕碎!
“不用推。”我开口,声音平静得自己都意外。我从湿滑的地上站起来,不顾湿透的睡衣紧贴在身上带来的寒意。“给我放热水。我要洗个澡。准备衣服。”
刘妈看着我,眼神里全是担忧和不解,但还是应了一声:“哎,好,我这就去放水。”
热水冲刷着冰冷的身体,蒸汽氤氲。我看着镜中那张年轻却已刻上沧桑灵魂的脸,眼神一点点变得幽深,锐利。钟璃,这一次,你的命,你自己说了算。沈国坤,你欠我钟家的血债,我要你用整个沈氏和你儿子的余生来还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