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晚上的局，设在一个会员制的高级酒吧。灯光暧昧，音乐喧嚣，空气里混杂着烟酒和昂贵香水的味道。

傅亦辰到得有些早，他特意换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，衬得他肩宽腰窄，少了几分午后的少年气，多了几分矜贵的公子气质，但眼神里的清澈和期待却藏不住。

他坐在卡座里，有些局促地等待着。

苏晚是踩着点，甚至迟了半小时才到的。她换了一身酒红色的丝绒长裙，勾勒出窈窕曲线，长发微卷，散落在雪白的肩头，妆容比白天更浓烈，红唇夺目，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，却也带着疏离的冷感。

她不是一个人来的，手臂上还挽着一个当红的小男模，身材高挑，面容俊美，带着几分讨好和谄媚。

傅亦辰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，但很快又恢复如常，他站起身，依旧温和地笑着：“苏晚，你来了。”

苏晚随意地“嗯”了一声，像是没看见他伸出来想要帮她拉椅子的手，自顾自地在她的小男模伺候下坐下了，然后才像是想起什么，指了指傅亦辰，对桌上其他人介绍：“傅亦辰，傅家的。”

语气随意得像是在介绍一件家具。

桌上的人都是北城圈子里的玩咖，对苏晚的做派见怪不怪，纷纷和傅亦辰打招呼，眼神里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打量和戏谑。

显然，他们都认为傅亦辰是苏晚的新目标，或者更难听点，新玩具。

傅亦辰并不擅长这种场合，他努力地想融入，却发现他们聊的话题——哪个俱乐部新来了调酒师，谁的游艇派对出了丑闻，哪家的**版又到了——他都插不上嘴。他学的艺术，他热爱的绘画，他相信的真挚情感，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。

他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边，大部分时间目光都落在苏晚身上。

他看到她和那个小男模耳语，笑得花枝乱颤；看到她熟练地摇着骰子，输了便干脆地一饮而尽；看到她接受别人的敬烟，就着别人的手点燃，红唇吐出淡淡的烟圈，侧脸在迷离灯光下美得惊心动魄，也冷得让人心寒。

期间，苏晚似乎终于想起他，倒了满满一杯烈酒推到他面前，眼神挑衅：“喝了。”

傅亦辰酒量很一般，他看着那杯琥珀色的液体，有些犹豫。

“怎么？傅少爷不给面子？”苏晚挑眉，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。

旁边有人起哄：“苏姐，人家好孩子不像咱们，别为难人了。”

这话像是**了傅亦辰，他不想被她看轻，更不想被她排除在“咱们”之外。

他端起酒杯，像是完成一个艰巨的任务，仰头一口气喝了下去。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和胃，他呛得咳嗽起来，眼泪都快出来了。

苏晚看着他狼狈的样子，却哈哈大笑起来，似乎觉得有趣极了。她伸手，像拍宠物一样拍了拍他的脸：“乖。”

就这一个字，让傅亦辰觉得所有的难受都值了。他甚至也跟着傻笑起来，尽管胃里还在翻江倒海。

那晚，傅亦辰不知道替苏晚挡了多少酒，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。最后他冲进洗手间吐得昏天暗地，感觉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。出来时，脸色苍白，脚步虚浮。

苏晚正靠在走廊墙上和那个小男模接吻，激烈又旁若无人。

傅亦辰的脚步顿住了，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，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。他愣愣地看着，像一尊被遗弃的石像。

许久，苏晚才结束那个吻，瞥见站在不远处的傅亦辰，她推开小男模，走了过来。身上带着烟酒和另一个男人的气息。

“还行吗？不行让司机送你回去。”她语气平淡，听不出什么关心，更像是在处理一件麻烦。

傅亦辰抬起头，眼睛因为刚才呕吐泛着红，看起来可怜又委屈，但他还是努力挤出一个笑容：“我没事。你……你们……”

“他啊？”苏晚回头看了眼那个正得意看着这边的小男模，无所谓地耸耸肩，“玩玩而已。”

然后她看向傅亦辰，手指勾了勾他的下巴，动作轻佻，眼神却带着一丝探究：“怎么？吃醋了？”

傅亦辰抿紧嘴唇，不说话。他当然是吃醋了，心酸得快要爆炸了。

苏晚却笑了，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：“傅亦辰，你想跟我玩吗？”

傅亦辰看着她，眼神认真：“我不是想玩。”

“哦？”苏晚凑近他，气息喷在他的耳廓，声音像诱惑人心的海妖，“那你想怎么样？”

“我……”傅亦辰鼓足勇气，声音虽然因为醉酒而沙哑，却异常坚定，“我喜欢你。我想认真和你在一起。”

苏晚愣住了。

她听过太多表白，虚情假意的，别有用心的，但像这样直接、笨拙、甚至在这种场合下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的真诚告白，却是第一次。

她看着傅亦辰通红的、却写满认真的眼睛，那颗冷硬的心，似乎极其轻微地动摇了一下。但也仅仅是一下。

她玩味地重复：“认真？”

“嗯。”傅亦辰重重地点头，像个等待判决的孩子。

苏晚沉默了几秒，忽然笑了起来，笑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，带着嘲讽：“傅亦辰，你多大的人了，还信这个？你看我像是会认真的人吗？”

她指了指自己，又指了指那个小男模，以及外面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：“我这里，只有游戏规则。玩得起就留下，玩不起，”她顿了顿，红唇吐出冰冷的字眼，“就滚。”

傅亦辰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。

苏晚以为他会退缩，会害怕，会像以前那些口口声声说爱她的人一样，被她的真面目吓跑。

但他没有。

他只是用力地攥紧了拳头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，然后抬起头，依旧固执地看着她，声音有些发抖，却清晰无比：“那我留下。你的规则，我学。”

苏晚彻底怔住了。

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。明明干净得像张白纸，却偏要往她的墨缸里跳。

一种难以言喻的、复杂的感觉涌上心头。有掌控感，有好奇，也有那么一丝极其微弱的、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动容。

她看了他很久，最后嗤笑一声，转身走向喧嚣的卡座，只留下一句话。

“随你便。别后悔就行。”

傅亦辰看着她的背影，胃里的灼烧感和心脏的刺痛奇异地交织在一起。他知道自己踏入了一个可能万劫不复的领域，但那一刻，他满心想的却是——她没有立刻拒绝他。

他还有机会。

他扶着墙，一步一步，艰难却又坚定地，跟上了她的脚步，重新融入了那片他格格不入的喧嚣。

就像飞蛾，义无反顾地扑向了那盏明知会焚身灼骨的火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