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序很多年后,她化着精致的妆容,穿着优美的长裙,
站在阳光底下对我笑得灿烂:“恭喜你,江小鱼,你终于当了自己的冠军。”我看着她,
也笑了。时光把我们雕琢成完全不同的人,却又让我们始终站在彼此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。
这大概就是友谊最好的模样。2冠军梦碎下午两点,艳阳高照。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,
像被筛子细细滤过,一缕一缕倾泻下来,整座城市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晃眼的淡金。
A市最大的体育馆内,第十六届跆拳道世锦赛女子组冠军争夺战,正要打响。万人瞩目,
全场屏息。我勒紧腰间的黑带,深吸一口气,迈步上场。
耳边呼啸着一波接一波的助威和呐喊,像潮水,把我往前推。聚光灯打在中央赛垫上,
亮得刺眼。对面,姚莹也已站定。她个子很高,身形挺拔,同样是黑带,
眼神里有种沉静的杀气。我们彼此行礼,目光在空气中短短一撞,谁也不肯先移开。
裁判示意,比赛开始。试探性的步伐,谨慎的出击。
右腿下劈、后旋踢、双飞连踢……几个回合下来,彼此心里都有了底。她是进攻型,
我是技巧加力量型。我们太熟悉对方的套路,一路从市赛打到全国赛,再杀进世锦赛决赛,
彼此是你死我活的对手,也是惺惺相惜的熟人。比分咬得很紧,但我逐渐摸清了她的节奏。
一个假动作骗过她的重心,紧接着一记干净利落的后踢得分!差距开始拉开。我愈战愈勇,
甚至有些得意。冠军唾手可得,我几乎能感受到金牌沉甸甸的凉意贴在心口。
姚莹的呼吸明显加重,额上全是汗。我望着前面这个面容清丽却眼神倔强的少女,咬紧牙关,
握紧双拳,正准备一鼓作气,用最擅长的腾空旋风踢结束战斗——突然,脑子“嗡”的一声。
像有无数只蜜蜂瞬间钻入耳膜,
眼前的一切开始晃动、旋转、发黑……场馆顶棚那盏最亮的灯碎裂成无数重影。“砰!
”胸口传来一阵钝重的剧痛。我甚至没看清她是如何出腿的,
只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上我的左胸。肺里的空气被猛地挤榨一空,我疼得瞬间弯下腰,
急促地喘着气,汗如雨下,眼前一片模糊。天旋地转。
聋的惊呼声、裁判的哨声、姚莹收腿时道服摩擦的声音……所有声音都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,
变得遥远而不真切。摇晃的人影,炫目的灯光,还有胸口那阵撕扯般的痛……意识迅速抽离,
黑暗温柔又强势地吞没了我。……那场决赛,最终以我在全场瞩目下晕倒而仓促结束。
我得了亚军。眼看触手可及的冠军宝座,就因为这么一次莫名其妙的突发状况,飞了。
事后诊断,严重贫血,加上决赛日没吃午饭,低血糖,过度紧张,导致瞬间眩晕。整整两年,
那次失败成了我挥之不去的噩梦。不是输不起,是输得太憋屈,太不像话。
还记得在医院病床上悠悠转醒时,守在床前的程安安肿着一双核桃大的眼睛,
甩着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对我吼:“江小鱼!你丫可真行啊!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,
金牌都快挂你脖子上了,你还敢给我晕倒!吓死我了你知道不知道!”她一边骂,
一边手忙脚乱地给我擦额头的虚汗,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。程安安是我发小儿。
如果要用一句歌词形容我们的交情,那大概是:整天嘻嘻哈哈,看到风儿就起浪,
也曾迷迷糊糊大祸小祸一起闯。只不过,歌词里是一个姑娘,我们是两个。
但程安安比我幸运点儿,因为她长得比我好看。标准的鹅蛋脸,丹凤眼,高鼻梁樱桃嘴,
是那种走在校园里回头率百分之三百的东方古典美人,很受男孩儿喜欢。
古人用“梨花带雨”形容美人哭泣。可我怎么觉得,程安安哭起来这么磕碜呢?
鼻涕眼泪糊一脸,一点仙气都没有,只剩下实打实的担心。
3校花失恋似乎每所大学都会诞生几个风云人物,供全校师生关注,
衍生一期又一期的八卦,成为女生们课余饭后最好的谈资。A大也不例外。
程安安就是A大风云榜上雷打不动的顶流。她是公认的校花,
一颦一笑都能牵动校内无数少男的心和……眼泪。“哎,听说了吗?校花程安安又被人甩了!
”“不能吧?谁甩谁啊?你从哪儿听来的?”“千真万确!我刚听美术班的人说,
程安安今天课都没来上,估计是伤心得没法见人了……”学校图书馆,
安静得能听见窗外落叶的声音。偏偏我对面坐着两个眼镜男,脑袋凑在一起,
叽叽咕咕的声音像蚊子叫,烦人得很。都说女生才八卦,这俩男的怎么比长舌妇还唠叨?嘿,
我这暴脾气!一股无名火蹭地窜起来,
我真想把手里的《网球王子》漫画书直接拍他们脑门上。但我江小鱼毕竟是个“淑女”,
不能那么野蛮。我轻轻理了理自己利落的短发,努力扯出一个自以为温柔和善的笑容,
压低声音:“同学,这里是图书馆,禁止喧哗,禁止……嚼舌头。”最后三个字,
我刻意加重语气,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。那两名男生同时抬头,推了推眼镜框,
用看怪物的眼神上下扫了我两眼,果然闭了嘴。世界清静了。我满意地低下头,
心思却再也回不到漫画书上。程安安又失恋了?这次又是哪个倒霉蛋?不对,听那意思,
是她被人甩了?怎么可能。现在这年头,颜值即正义。追程安安的男生,夸张点说,
能从学校后门排到前门,再绕操场两圈。她的性格我太了解了,对人对事都只有三分钟热度,
换男朋友的速度比我每月去跆拳道馆训练的次数还频繁。为此,
我没少在她耳边唠叨:“安安啊安安,你这‘集邮’的坏毛病能不能改改?
以后你要是对哪个男友没兴趣了,先别急着一刀两断,挑个顺眼的送给我呗,
肥水不流外人田嘛!”程安安每次听完,都笑呵呵地上来揪我的脸:“小鱼儿,
你当我这儿是菜市场呢?还带挑肥拣瘦的?再说了,人家喜欢你这款吗?你个男人婆!
”我哼一声,拍开她的爪子:“说不定就有人好我这口呢!”站在图书馆下行电梯里,
我插着裤兜,脑袋微仰,盯着头顶倒映着自己模糊影子的不锈钢板,尽情回忆着这些往事,
忍不住嘿嘿笑出声,浑然忘我。直到身旁有人轻轻拍了下我的肩膀。“同学,一楼到了,
你不出去吗?”我猛地回过神,
眼神幽怨地看向旁边——一个身高比我高出足足一个头还多、染着一头扎眼黄毛的男生。
我慢悠悠地叹了口气,语气沧桑:“同学,没看见我在思考人生吗?……算了,
思想者的行为方式,不是你这毛头小子能懂的。”我故作深沉地摇摇头,迈步而出。
用眼角余光瞥见那黄毛男生愣在原地,莫名其妙地盯着我看了好几秒,直到电梯门缓缓关上。
走出图书馆,午后的阳光有点刺眼。我后知后觉地想:那人刚才为什么盯着我看?
眼神还那么古怪?噢!难道是个变态?天哪,
我竟然在电梯里跟一个变态进行了如此深刻的哲学交流……简直太神奇了。
4画中情缘程安安确实没去上课。准确地说,她们整个美术班今天下午都没课。
我跑到她们画室,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一个人。
一个女同学坐在七零八落、沾满五彩斑斓颜料的画板中间,正对着窗户,专心致志地剪指甲。
两只手在阳光照射下,指甲油亮闪闪的,动作娴熟得让人眼花缭乱。“程安安呢?”我问。
那女同学头也没抬,对着阳光审视自己刚修好的指甲:“带着一大帮人去城郊写生了,
后天才能回来。”“他们都去了,你怎么没去?”她终于白了我一眼,
对我晃了晃她那十根“波光粼粼”的手指:“没看见我正忙着吗?哪还拿得动画笔?”说完,
又低下头,灵巧地“修剪”起来。我下意识地抽了抽嘴角,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。
跟艺术生沟通,有时候真需要点天赋。两天后,程安安风尘仆仆地回来了。她冲进我家时,
我正穿着运动背心在后院练倒立。血液涌向头顶的感觉让我觉得清醒,
能暂时忘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。程安安蹲在我面前,歪着头,
盯着我因用力而绷紧的腰部线条,突然伸出手,猥琐地摸了一把。“小鱼儿,
平时穿着宽松道服还真看不出来嘛……啧啧,这马甲线,
这核心力量……”我倒看着程安安那张颠倒过来的脸,忽略她不停开合、涂着鲜艳唇釉的嘴,
目光聚焦在她右眼睫毛上——那浓密纤长的假睫毛尖上,沾了一粒白色的不知名的小东西,
随着她眨眼的动作摇摇欲坠,却顽强地不肯掉下来。我恶趣味地不想告诉她。
我轻松地翻腿下来,拍了拍掌心的灰,取下耳机,一脸茫然:“你刚才说什么?
”程安安瞬间忘了马甲线的事,兴奋地拉着我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,
叽叽喳喳说了一下午她这次写生的奇遇。什么山里的晨雾啊,古朴的村落啊,误入的果园啊,
唠叨个没完。整个下午,我就安静地看着她。她眉飞色舞,容光焕发,嘴巴一刻不停,
哪有一点刚失恋的样子?那句“听说你被人甩了”在我舌尖转了好几圈,最终还是咽了回去。
她忽然停下,神秘兮兮地凑近我,眼睛亮得惊人:“小鱼儿,我这次最大的收获,
不是画了什么风景,而是遇到了一个人。”“一个……特别漂亮的男生。
”她说“漂亮”这两个字时,尾音拖得长长的,带着一种近乎赞叹的梦幻腔调。
程安安自负美貌,眼光之高,全校闻名。寻常女生眼里帅得惨绝人寰的男生,到她面前,
她通常只会抬起下巴,轻飘飘点评一句:“还行吧,勉强能看。”能让她用“漂亮”来形容,
甚至露出这种近似花痴的表情,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。我不禁好奇起来,
那个叫庄晓生的男生,到底是怎样一号人物?5分手福利按照惯例,
程安安去给她那位“前男友”送“分手福利”——一封以程安安口吻写的情真意切的安慰信。
这差事怎么落我头上的?说来话长。当初我发现她换男友比换衣服还勤,
就痛心疾首地教育她:“安安啊,A大好好的帅哥资源都快被你祸害完了,造孽啊!
你总得给人点心理补偿吧?不然小心以后遭天谴!”程安安当时意味深长地看着我,
笑眯眯地说:“行啊,小鱼儿。既然你这么怜香惜玉,那这写安慰信的重任就交给你了。
体现你诚意的时候到了!”我真想回到过去,狠狠捂住那个多嘴的自己。
这次的信是写给体校一个叫顾乔的男生。我没见过他,只知道名字。选了个月黑风高的晚上,
我捏着那封散发着淡淡香味的粉红色信封,像个即将英勇就义的战士,
站在体校男生宿舍楼下,气沉丹田,扯开嗓子大喊:“顾乔——!谁是顾乔——!给我出来!
”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,效果惊人。几扇窗户“噼里啪啦”打开,好几个脑袋探出来,
吹着口哨,起哄声此起彼伏。看着他们吊儿郎当的样子,我手痒得很,
真想几个横踢挨个儿招呼过去。磨蹭了好半天,一个男生出来了。他穿着黑色背心,
蓝色沙滩裤,趿拉着人字拖,慢悠悠地从楼道里晃出来。他头发乱糟糟的,像顶了一窝稻草,
边走还边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,一副没睡醒的样子。“什么事?”他走到我面前,
懒洋洋地问,眼神里全是不耐烦。什么事?这态度差点让我直接炸毛。我强压住火气,
没好气地说:“同学,我找顾乔。”他这才正眼瞥了我一下,言简意赅:“我就是。
”我瞬间石化。
眼前这个邋里邋遢、不修边幅、仿佛刚从被窝里捞出来的家伙……就是林芳菲的前男友?
那个据说在体校也挺有名的顾乔?我感觉自己张大的嘴巴能塞进一整颗鸡蛋。
林芳菲那双洞察秋毫的丹凤眼,是突然高度近视了吗?
我硬着头皮把那份粉色的“安慰信”递过去。他已经困得眼皮打架,
居然就那么大大方方地接了,随手拆开,快速扫了几眼,面不改色地直接揣进沙滩裤口袋里。
然后,他对我说了句:“谢谢。”说完,转身,打着哈欠,晃晃悠悠地就走了。走了?
我愣在原地,有点不习惯。这反应……也太淡定了吧?按照以往的经验,
那些男生接到这种“好人卡”信,不是当场恼羞成怒地撕掉,
就是面红耳赤、语无伦次地对我发泄不满。虽然不敢真去找程安安麻烦,
但把我当出气筒是常有的事。这位顾乔同学,居然如此平静地说谢谢?果然世界之大,
无奇不有。任务完成,我照例屁颠屁颠去找程安安要“跑腿费”。
程安安家住在市郊的独栋别墅,离学校很远。当我倒了三趟公交车,又吭哧吭哧走了半里路,
终于气喘吁吁地敲响她家豪华大门时,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。保姆刘妈给我开的门,
小声说:“**已经睡下了。”我知道,程安安家里常年只有她和一个保姆。她爸生意忙,
几乎不回来住。这也给了我“趁火打劫”的机会。我熟门熟路地摸进她卧室,
黑暗中精准地找到床的位置,一把掀开被子,将我在夜风里吹得冰凉的手,
直接贴在她穿着真丝睡裙的大腿上。“嗷——!”程安安一声惨叫,直接从床上弹坐起来。
看清是我后,她张牙舞爪地扑过来,死死勒住我的脖子:“江小鱼!
你丫竟敢打搅老娘的美梦!我杀了你——!”6梦醒时分闹腾够了,林芳菲顶着一头乱发,
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发呆。窗外月光透进来,照得她眼角下淡淡的乌青格外明显,
但面色却异样地红润。“小鱼儿,”她声音有点飘,“我梦到他了。
”“庄晓生……”她喃喃着这个名字,嘴角不自觉地上扬,“庄生晓梦迷蝴蝶……庄生,
庄晓生,连名字都这么好听。”她眼神迷离,像蒙着一层水雾:“小鱼儿,
他是第一个……闯进我梦里的男生。”我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,温度正常。“没发烧啊,
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?”程安安一把拍开我的手,眼神突然变得异常认真,
抓住我的手腕:“小鱼,我跟你说真的!我喜欢上庄晓生了,这次是真的……非常非常认真!
我决定要去追他!”我有点无语:“程大**,听你这意思,敢情之前那些都是闹着玩的?
”她甩给我一个“这还用问”的眼神,反将一军:“江小鱼,那你呢?你长这么大,
什么时候真正喜欢过一个人?”我瞬间语塞。程安安不愧是和我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,
总能一针见血地戳中我的死穴。我江小鱼,好像真的从来没真正喜欢过哪个男生。
小学时倒是对一个经常把自己饭菜扒拉给我的小男孩有过好感。后来才知道,那小子挑食,
给我的全是他不爱吃的。我也曾幻想过,喜欢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?
是会矫情地为他留起长发,还是黏在他身边撒娇发嗲?但光是想像那画面,
我就自己被自己恶心出一身鸡皮疙瘩。程安安曾经很认真地对我说:“江小鱼,
你骨子里就是个天生淡漠的人。”或许她说得对。我对周遭的人和事,似乎很难真正上心,
投入热情。她见我发愣,以为我生气了,笑嘻嘻地凑过来,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:“哇!
江小鱼,你反应这么大,不会是暗恋我吧?我告诉你,老娘取向可是很正常哒!
”我顿时炸毛,扑上去和她扭打成一团:“林程安安!你丫才不正常!你全家都不正常!
”疯累了,我们并排躺在她柔软的大床上。程安安说,
庄晓生是隔壁音乐学院钢琴系的高材生,弹得一手好钢琴。为了靠近他,她决定要去学钢琴。
我当时没忍住,“噗嗤”一声笑了出来。在我认知里,程安安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乐盲,
小学音乐老师教的五线谱她到现在都没认全。学钢琴?估计得等到猴年马月了!
但我没忍心戳破她美好的幻想。脑子一转,出了个主意:“你专业是美术啊,
画画不是你最拿手的吗?给他画幅肖像送过去,既有心意,又显才华,
还不用你去啃那该死的蝌蚪文,多好!”程安安眼睛猛地一亮,直拍自己脑门:“对啊!
我怎么没想到!小鱼儿,你真是我的大福星!”她兴奋地抱住我,
在我脸上狠狠“吧唧”两口,然后跳下床,风风火火地冲向她的大画室。我擦着脸上的口水,
看着她消失的背影,暗暗摇头:都说恋爱让人降智,程安安这还没恋上呢,
智商就直线下滑了?7道馆新缘接下来的两个星期,我几乎没见到程安安人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