勇气的馈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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收养我的男人很变态,他既让我叫他爸爸又让我喊他哥哥。七岁那年,

因为我和男同学说了句话,他打了我半宿,骂我不检点,我剪掉了所有的裙子。直到十七岁,

他敲敲手指,我还是忍不住跪下。那条腿,真的被他打断过。可后来,

我在他为我举办的成人宴上自杀,一向游刃有余的周傲却发了疯。1第一次见周傲,

是在孤儿院,那年,我五岁。院长妈妈说今天有位家世教养极好的先生来看小孩,

院里便萦绕着过年的欢快氛围。所有小朋友都把自己倒腾好,穿着最漂亮的小裙子,

露出精心准备好的笑容,像个商品任人挑选。周傲确实长相极好,

在那个什么都不懂、形容词匮乏的年纪,看他的第一眼,我只能用「比明星还好看」

来形容他。偏偏他又谦逊语调又温柔。勾勾指头,一堆小朋友想跟他走。

他被人们环绕簇拥着,我却只想跑。不知道为什么,他明明站在阳光底下,笑得儒雅,

我却控制不住浑身一阵恶寒。我往后退了退,企图让院长妈妈挡住我。院长妈妈不懂,

她牵着我的手把我拽出来,低斥一声,「温伊!」男人听到动静,便携着狭长的眼望了过来。

双目对视,我感觉他笑意渐浓。院长妈妈解释,「不好意思,她就是有些害羞。」

周傲宽慰一笑,「没事。」我就被他带回了家。2被周傲带回家的第二个月,

我终于求着回了一趟孤儿院。周傲忙工作没来,但让助理拎着很多玩具背包过来。

满满一车的玩具在孤儿院引起了不小的轰动,院长妈妈也笑弯了眼。一起玩过的玩伴羡艳我,

「温伊,真羡慕你找了个好爸爸,这样的玩具你每天都能玩吗?」我愣了一下,点了点头。

院长妈妈也跟着感叹我找了个好家庭。一切都那么融洽。可我不开心。

我闷闷地抓住院长妈妈的衣摆,「妈妈,我可以回来吗?我不想回周家。」

院长妈妈笑容就僵住了。她蹲下来,语重心长。「伊伊,你再找不到第二个比周家还好的,

周先生未生娶,只你一个小孩,比那些被领养了不被后妈待见的不知道好上多少。」

「你看看你的裙子,你的玩具,要是没被领养,你那几件破衣服不知道要穿到什么时候,

人要懂得知足,知道吗?」「不要再说这种不懂事的话了,你是乖孩子,要听话。」

我怔怔地望着她,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崩塌了。手动了动,还想再说什么,

就看见院长妈妈朝外面打招呼,「周先生!」我身子一僵,手彻底放下,等他走近,

才闷闷地喊了一声,「爸爸。」周傲满意地点点头,就领着我走了。

隐约还能听见小朋友在背后窃窃私语。「温伊真是贪心,都被周先生领养了,

还闹着要回这边。」「她是以为这样周先生会更加宠她疼她吗?」「每天都有这样的玩具,

都不知道她有什么不满足的。」……人人都羡艳我第二个胎投的好,却没人知道,

周傲——是不折不扣的变态。3周傲没有改我的姓,他说我的名字像瘟疫,便改名成温艾洲。

温艾洲,温爱周,温温要爱爸爸。我不置可否。脑海里只有院长妈妈那句,「你是乖孩子,

你要懂事。」所以我每天乖乖上学,好好读书,也试图去爱周傲,把他当成爸爸感恩。

爸爸打小孩是正常的。爸爸生气了污言秽语也正常。爸爸不让我在学校和别人同学说话,

也是正常的。爸爸只是……不想让我学坏。可我……还是不喜欢爸爸。

因为爸爸总是给我讲不爱听的鬼故事。我害怕鬼故事,不敢听也不爱听。可每次放学回家,

吃完饭,爸爸总是把我抱在沙发上陪他一起看鬼电影。我不敢忤逆他,乖顺地陪他看完,

吓得夜里睡在被子里都在发抖,觉得外面的世界已经颠倒扭曲,站满了妖怪。

外面响起诡异的音乐,我抱着枕头哭着跑去找爸爸。爸爸的被窝温暖,声音也温柔。

他拍着我,一下又一下,「粥粥乖,不怕不怕。」有那么一瞬间,我以为他是天使。

可第二天,天亮了,他依旧拉着我看鬼片。片片不一样。变着法吓我。再后来,

我就顺理成章地,每天都和爸爸睡。4和爸爸睡其实没什么不好。他的床大,被子轻薄,

外面也没有什么妖魔鬼怪。和爸爸睡其实哪里都不好。他总是伸出一只手臂牢牢禁锢着我。

我动一动,那双眼睛就会睁开,声音不怒自威。「温艾洲。」我瘪了气,瓮声瓮气和他控诉,

「热。」周傲就轻笑一声,也不放开我,反而在冬天开起空调。「这下能老实睡了?」

我摇摇头,吐出下一个诉求,「还硌。」……周傲这次不说话了,他逼着我睡觉,

第二天就派了人换了一张新床。我看着工人在屋子里忙前忙后,

说这张床价格多么昂贵的时候,脑子里又浮现孤儿院玩伴的话。「温伊,你有什么不知足?」

是啊,我有什么不知足。爸爸都对我这样好了。知道我害怕,便陪我睡觉。因为我硌,

便大动干戈,换了一张床。我觉得我也应该更爱爸爸一点。所以夜里,我老老实实,

不吵不闹,闭着眼睛就睡。可半夜时分,我还是觉得硌人。我很小心地和爸爸分开点距离,

他却又在下一刻警醒。「爸爸,还是硌。」「睡觉。」「可是我硌……」我话没说完,

周傲忽然一个挺身把我压在身下,他眸子半眯,另一只手掐住我的脖子,

身上的气场强大到我快不能呼吸。「温艾洲,我说了,睡觉。」「你只要老老实实睡觉,

就什么也不会发生。」「否则,你可以试试下场是什么。」于是我从七岁开始,

就学会一件事。在周傲的床上不能乱动。否则,那双手,就会毫不留情地探进我的领口。

5这件事后,平静了一段时间。我每天照常上学放学,无论何时都有人接送。

周傲也会隔三差五推掉一些工作陪着我吃饭。他说爸爸要参与小孩的成长。

我不懂将手探进领口是什么意思,所以周傲多给了我几颗糖,我又把他当成可以依赖的对象。

他是好爸爸,我想。院长妈妈说的不会有错。然而周傲很快刷新了我的认知。

在一个普通不过的下午,周傲打电话过来,称他有要事,抽不开身,让我等司机。

我乖乖地点点头,上课时窗外却猝不及防下起大雨。雨珠成线,一滴一滴在地面溅出水花。

我抬头看了看,雨势越来越大,久久不停。而我新认识的朋友俞夏,此刻站在我的右边。

他不说话,只是同我一样,朝上望去,发着呆。我知道他,他的爸爸妈妈从不接他。好几次,

我看见他奔跑在雨幕中,第二天顶着潮红的脸来上课。发烧了也不说,等着老师发现。

我总觉得他是发烧烧坏了脑子,才傻傻的。于是司机叔叔撑着伞来楼下接我的时候,

我没忍住问了问他。「俞夏,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家。」「我记得顺路。」俞夏怔怔地,

一如往常。好久好久,我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,他终于点了点头。那个片刻,

我不知道为什么,莫名有些开心。我想是因为,他有点像我在福利院的哥哥。

6俞夏在哪里都是沉默的,坐在车上,他也不同我说话,只会扒着窗户往外看。

我把他往里扯了扯。不说开着窗户座位会湿,他的脸上现在已经落满了雨点。

那双眼睛湿漉漉的,纯净不夹带任何杂质,我抽着纸巾给他擦脸,他就一瞬不瞬盯着我看。

后面他转头在书包里摩挲好久,手心缓缓打开,露出一颗泛甜的糖。我接过那颗糖,

糖的香甜在口腔翻滚,却在一个转身间,和周傲视线对上。阴鸷的眼神让我浑身发抖。

周傲停在俞夏楼下,耳旁挂着手机。但那双眼,从始至终没从我和俞夏的身上离开过。

我顿了顿,直到他接完那道冗长的电话,俞夏离开,才踱着步子走了过来。后座宽敞,

周傲进来之后,莫名显得格外狭小。不知为何,我忽然有些喘不过气。「刚刚那个人是谁?」

周傲低着头,指尖在我的手上摩挲。我看不清他的神情,也摸不出他的想法。

只是隐约觉得奇怪。我应该开心的。我在小学交到了第一个朋友。可面对周傲,

我雀跃不起来。最后迟疑着,回复了他。「新…新朋友。」周傲点点头,不置一语。「开车。

」汽车飞驰而过,不断有雨珠顺着车窗流下。眼前忽然闪过一道闪电,

方才见小的雨势又猛然变大。7「呜呜呜呜。」「爸爸,我错了。」我的哭声在别墅回荡。

没有人救我。任凭周傲一鞭一鞭抽在我的身上。他拿着状似戒尺的木条,毫不留情。

我只觉得蚀骨的疼痛伴着戒尺落下,在我身上留下深浅不一的红痕。像是古代烙印的刑罚,

会在我的人生中刻下一辈子。「温艾洲,和男人一起坐车开心吗。」「你就那么贱,

着急上赶着跟男人玩。」「你就是一个没人要的孤儿,

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给你的司机去送别的男人?!」我痛到失语,迷迷糊糊往前爬,

想要逃离,却被周傲抓了回来。「还想跑?」「爸爸教育你,你跑什么?」

「你是不是还想跟男人玩?你知不知错?!」我哭着死命地点头,

那戒尺却还是一次又一次抽在我的身上。昏迷前,我听见周傲偏执的声音。「你是我的,

除了我,没有任何人可以染指。」耳道嗡鸣,我看见戒尺断成两半摔在地上,

我心中的绳子也应声断裂。我想我还是没办法和周傲亲近。8那天过后,俞夏退了学。

我不知道有没有周傲的原因,闹了一阵除了又挨了几顿毒打,没得到任何反响。

「不要让我从你的嘴中听到任何不属于我的异性话题。」周傲如是说。我点点头,

无声地躺在床上,疼痛在我的身体扩散,我静默着,没有动弹。远远地,

我瞥见桌上摆放着的布偶娃娃,是在福利院时院长妈妈送给我的一只兔子玩偶,

院长妈妈说过,她会和兔子一起陪着我,无论碰到什么样的妖魔。我眼睛亮了亮,悄悄起身。

「周……爸爸,我过两天可以回一趟孤儿院吗?」周傲淡淡地看了我一眼,没有做声。

我有些忐忑,不自觉带了点恳求。「我有些想家……」一个眼神过来,我立马改口,

「想大家了。」他这才放下书本,摘下金丝眼镜,捏了捏鼻梁。「当然可以。」「条件是,

今天上药粥粥乖一点,可以吗?」漫长的沉默。谁都没有先开口。我把头低到尘埃,轻念,

「可以。」9早就习惯了。看似询问。其实并没有选择的余地。10周傲一脸意料内的表情,

他温柔地笑笑,抚摸着我的脑袋,轻声微叹,「好乖。」我抖了一下,没有反抗,

也没有出声。但冰凉的手指伴着药膏触上背脊时,还是没控制住颤了一下。……院长妈妈。

我在想,现在的温饱还抵不过孤儿院漏风的房间。窗户被风吹的咯吱作响的时刻,

我并不感到害怕,因为我有院长妈妈,有孤儿院的哥哥姐姐。可现在,我孤身一人。

像被架在高处踩钢筋的杂技艺人,不知何时等待我的会是怎样一幅凄厉的光景。

我看不见前路,也无路可退。所以我只能……一直前进。11周傲说话算话,

没两天就领着人带我回了孤儿院。因事务繁忙,他没有跟来。我松了口气。不过一如既往,

相当大的排面。和他人一样高调。冬天快到了,所以这次占大多数的捐赠品,是棉制品。

听说他又往孤儿院捐了很大一笔数目。足以孤儿院翻新,

足以修缮好住所那扇扇咯吱作响漏风的窗户。我明明什么也没做,却连带着被大家感谢。

他们不再称呼我为「温伊」,而是「温**」。我也不会再被指责不够知足,

因为我们之间已经被拉起一道巨大的沟壑。「温**,谢谢你为我们捐赠的衣服,

如果没有你的话,佳佳的冻疮就要更严重了。」「温**,可以请你经常过来看我们吗?

你每次来都会有好多新奇的玩具。」「温**。」「温**。」……不是。不是这样的。

我明明是想回家,为什么要拉起城墙将我阻在外面。我捂住耳朵,

惊恐地看着他们手拉手排成队对我鞠躬,那些熟悉的脸庞都变得陌生,我仓皇想逃,

却猛地撞入一个怀抱。一抬头,院长妈妈慈祥的脸庞就闯入眼眶。她的嘴巴张合,

我绝望地瞪大眼睛,又落下泪水。幸好。幸好她没有称呼我为「温**」。我抱住她。

「院长妈妈,我好想你。」我…找到了归处。12周傲实打实地帮助了孤儿院。

福利院伙食改善了许多。我坐在餐桌上听院长妈妈说院里趣事时,还有些兴奋。

左看看右看看,对什么都感到新奇。「伊伊,你长肉了。」她慈爱地抚上我的脸颊,

指腹温热、动作轻柔。和周傲不一样的感觉。我没忍住依顺地蹭了蹭,夹菜的同时点了点头。

我也能感觉到,自己凹陷的脸颊日渐圆润。周傲在这方面没亏待过我。她笑笑,忽然问我。

「周先生应该对你很好吧?在新家过得开心吗?」「其实我也能猜到,大概很幸福。

「你看看,你每次来探望他都会花大价钱,足以看出他对你的重视。」「伊伊,

你真的很幸运,能被周先生看上……」幸运吗?我顿了顿,身子僵住,

雀跃的心情忽而坠入谷底。不知为何,忽然有些食不下咽。「怎么了,是菜不合口味吗?」

我说不出口,只能在心里权衡。我隐约能感觉到,

自己并不是奇怪地、盲目地产生了回家的念头。而是身体的防御机制告诉我,要自救。

院长妈妈曾告诉过我,无论何时,我都是她的孩子,无论何时,她都会和我统一战线,

救我于水火。可是……真的可以说吗?。周傲对我的所作所为。真的有用吗…?

不断赞叹着周傲的院长妈妈。想不出结果。大脑宕机,我被院长妈妈的声音拉回思绪。

她从餐桌站起,远远地,透过窗户,看见了周傲委托送我过来的司机叔叔。「伊伊,该走了。

」阳光洒在她的脸上。我站在原地,攥紧了衣裙,故作轻松地问她。「妈妈,

我这个年纪和爸爸一起睡觉是正常的吗?」「傻孩子,当然是正常的。」「抱在一起正常吗?

」「正常。」「热也不松开呢?」「……也能理解。」「是吗?那把手伸进衣领呢…?

帮忙换衣服呢?也属于正常能理解的范畴吗?」顷刻间,她的脸色全无。上下颚碰撞,

她的喉咙却说不出一句话。时间似乎静止,只有外面的世界在动。

一步、两步、他们马上就要过来了。我死死地盯着院长妈妈,她也咬紧了牙齿。最后,

她笑了,但那笑容不比哭好看。她说,「是,那也是正常的。」我松了手,点了点头。

「再见。」于是我再次从阳光中走进灰暗。13说没空过来的周傲不知何时等在门口。

他倚在车身上,整个人漫不经心。直到我出现,那张脸上开始浮出不一样的表情。

他朝我张开手,像张密不透风的网。「粥粥,我们回家。」鼻尖泛酸,我忍住哭意,

挤出一个笑容。周傲没动,院长妈妈追了出来,手里高举着那只粉色兔子,他看看她,

又望望我,我没有转身,他忽而就笑了。「不用再送了,那只兔子,她说丢了。」

14十七岁,升入高中。在周傲的严格看管下,我渐渐习惯了一个人上下学。无论刮风下雨,

专车接送。有同学羡艳,「温艾洲,你家人对你真好啊。」我默不作声。只有我知道,

这是他怕我脱离他的一种手段。或许是前两年有轻微抑郁偏向的缘故,

周傲已经允许我与同学打闹交流。他不再担心我会和男同学有过多交集。

我已经受过太多次惩罚了。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,都很难再经受住一次。

「温艾洲我们放学一起去逛街吧?」「不好意思,我还有作业要写。」「啊,又是这样…」

「不然人家怎么是年级第二呢?」「哎,我说你们,不要再期盼和人家交朋友了,

她这种人注定和我们不一样的。」……议论声不断传入我的耳朵。我撑着下巴靠在窗边发呆。

是啊,不一样的。十七岁了,不再惧怕鬼怪的年纪,我还和爸爸同床。这种难以启齿的秘密,

数不胜数。我这样的人,怎么会和她们一样呢?15春寒料峭,楼下杉树开出花朵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