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孤独的影子,在空旷冰冷的街道上,显得那么凄凉,那么可笑。
我想,我现在这副样子,一定像极了一条被主人一脚踹出门的……丧家之犬。
狼狈,又可悲。
然而,我万万没想到。
季婉清,她竟然追了出来。
我失魂落魄地走到马路中央,周围是呼啸而过的车流,刺耳的喇叭声像是对我的嘲笑,此起彼伏。
突然!
一只手,猛地抓住了我的肩膀!
紧接着,一股巨大的力道,把我狠狠地往后拽了回去!
我一个踉跄,惊愕地回过头。
是季婉清。
她满脸怒容,那种不耐烦的神情,像是我是什么麻烦的累赘。
“你不要命了!”她语气又冲又硬,“这么大个人了,看不见现在是红灯吗?!”
我木然地望着她,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,机械地点了点头。
“哦,现在看见了。”
“你回去吧。”
季婉清双手抱在胸前,明明比我矮了整整二十厘米,却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女王姿态,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我。
“刚才的事,你都看见了。”
她用的,是陈述句。
她顿了顿,眼神里那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殆尽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决绝。
她从随身的名牌包里,掏出一份叠得整整齐齐的文件,“啪”的一声,甩在我胸口。
纸张撞击胸膛的声音,不重,却让我心脏猛地一缩。
“这是离婚协议书。”
“你,净身出户。”
“凭什么?”
我像是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,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扯,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。
心,疼得像被人生生撕开,但更多的,是觉得可笑,可悲。
“季婉清,出轨的人是你。”
“你现在反过来,要我净身出户?”
“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吧?”
季婉清微微低下头,眼神躲闪,避开了我几乎要喷火的视线。
她的神情里,似乎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,察觉到自己这事办得,确实有点忒不地道了。
就在这时,我们身后,传来周峻那令人作呕的、嚣张跋扈的声音。
“哼,就凭她现在是上市公司的总裁!”
“婉清要是想在整个行业里把你封杀掉,那简直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,不,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轻松!”
“我劝你小子,还是识相点,麻溜地把离婚协议签了,滚蛋!”
只见他大摇大摆地走上前来,伸出手,一下,一下,轻蔑地拍打着我的脸颊。
脸上那嘲讽的笑,那高人一等的眼神,和十年前,一模一样。
“省得,又跟十年前似的,被人欺负得像条狗,一个人人见了都嫌晦气的可怜虫!”
“嗡——”
我脑子里那根叫“理智”的弦,应声而断。
怒火,像火山喷发,瞬间吞噬了我所有的思绪!
我猛地抬手,一把攥住他的手腕,手腕顺势向外一翻,一拧!
只听“咔嚓”一声脆响!
是骨头脱臼的声音!
“啊——!!!”
周峻顿时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,疼得整张脸都扭曲了。
窗外,夜风呼啸,吹得路旁的行道树“哗啦啦”作响,像是在为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呐喊助威。
我死死地扣着他,丝毫不理会他痛苦的哀嚎,声音阴沉得能拧出水来,像淬了冰的刀子。
“你觉得,我还会像十年前那样,任你搓圆捏扁吗?”
“放开他!”
季婉清突然柳眉倒竖,杏眼圆睁,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!
她扬起手。
“啪!!!”
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,狠狠地,扇在了我的脸上!
这一巴掌,她用尽了全力。
我的左脸瞬间麻了,紧接着,**辣的剧痛蔓延开来。
可这脸上的疼,远远不及我胸腔里那被剜心掏肺的痛。
我缓缓地,抬起头,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满脸怒火的女人。
我的声音,抖得不成样子。
“你……为了他,打我?”
屋内的灯光,不知何时变得昏黄黯淡,在墙上投下我们三人扭曲的影子,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我深吸一口气,那口气又冷又涩。
“我今天才知道,十年前,周峻欺负你,原来是因为我。”
她的眼神,像在看一堆发臭的垃圾,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鄙夷。
“哼,亏我当初还以为自己是正义的伙伴,傻不愣登地跑去帮你。”
“没想到你竟然披着一张弱者的皮,骗了我整整十年!”
“萧墨渊,你真让人觉得恶心!”
“他妈的死,跟我爸没关系!”
这句话,这十年来,我不知道对多少人解释了多少遍。
可每一次说出口,都显得那么苍白,那么无力。
就像一阵风,吹不散笼罩在我头顶那片叫“杀人犯儿子”的乌云。
“没关系?真没关系,你爸会畏罪自杀?”
“别忘了,周峻可是把当年庭审的证据,都拿给我看了!”
季婉清伸出手指,狠狠地,戳着我的胸口。
一字一顿,咬牙切齿。
“萧墨渊,你爸,不无辜。”
周峻面色惨白,一只手无力地托着那条脱臼的胳膊,声音里淬满了怨毒。
“父债子偿,天经地义!你以为,在高三那年,被我整整欺负了一年,就能把你爸欠下的债都还清了吗?”
“哼,我告诉你,没那么简单!”
“我要让你这辈子,都活在痛苦和悔恨的泥沼里!为我妈的死,赎罪!”
“周峻,别说了!”季婉清眼神里闪过一丝心疼,急忙上前,小心翼翼地扶住他,语气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,“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。”
“你想让他付出代价,我有的是办法,一千种,一万种。”
说罢,她缓缓回过头,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,冷冷地看着我。
那眼神里,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,全是陌生的寒意。
“离婚协议书,你不签是吧?”
“行。”
“那咱们,就法庭上见。”
“萧墨渊,往后的日子,还长着呢,咱们,来日方长。”
我僵在原地,像被施了定身咒。
目光,死死地,追随着季婉清扶着周峻,渐行渐远的背影。
那背影,在昏黄的路灯下,被拉得好长,好长,显得那么刺眼,又那么决绝。
恍惚间,我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。
那个阳光斑驳的午后,也是这样一条街道。
季婉清小心翼翼地,扶着被周峻打得鼻青脸肿的我,一步一步,朝着药店走去。
她的马尾辫在微风中轻轻晃动,脸上的表情,全是焦急和心疼。
十年前,我爸是周峻家的司机。
那天,我爸像往常一样,开车送周峻的母亲回家。
车开到半路,他突然发现,刹车失灵了。
我爸心里咯噔一下,强作镇定,第一时间掏出手机报了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