镜里无人,规则生效的五天

开灯 护眼     字体:

早读时的教室,有一种安静得过分的清晨味道。

乔见夏揉着眼睛走进教室,看见左七早已坐好,靠窗那排阳光打在他侧脸,睫毛低垂像影子落进眼眶里。

他和平时没什么区别——安静、沉默、像空气里多出来的一小块阴影。

谢黎迟到了几分钟,一**坐下时还喘着气,掏书包的动作猛得像是在翻什么紧急档案。

乔见夏凑过去:“你怎么了?”

“做梦。”谢黎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,“梦到左七了,还是跟昨天一样……他站在镜子前,一动不动,像在等我。”

乔见夏手一顿:“我也梦到了他。”

她看了眼左七,那人正垂着眼睛翻着书,神色没有一点异样。

“该不会是我们讲太多镜子了吧?”乔见夏咬咬唇,“你不觉得现在大家都开始有点……代入过头了?”

谢黎没接话,只是抬手理了理头发,目光始终落在左七背上。

“你说,镜子后面是不是藏了点什么?”她忽然问。

“它后面不是墙吗?”

“是啊,可是我昨天半夜做梦的时候……感觉它像个门。”

“好啦你别吓我。”乔见夏揉了揉胳膊,“听着就瘆得慌。”

教室里,一道阳光洒在讲台上,老师推门而入,讲台下的窃窃私语渐渐归于寂静。

但有个声音还在乔见夏脑海里回响。

“梦里,他看着我。”谢黎那句轻飘飘的低语,像是从她脑壳后某处渗出来的潮湿气息。

午自习,谢黎趴在桌上睡得迷迷糊糊。

她梦见自己又站在那面镜子前。走廊空荡荡的,没有灯,镜子上的红布半掀起一角,像谁刚刚动过。

她的倒影里站着两个人。

一个是她自己,另一个,是左七。

他站在她身后,眼神冷静得像一口封住的井。

“不要再看了。”梦里的他说。

谢黎猛地睁开眼,满额冷汗。

乔见夏低声问:“你又梦到了?”

谢黎点点头,盯着教室角落的左七。

“……我有点怕。”

傍晚放学前最后一节晚自习,教室忽然短暂地停电,灯管“啪”地炸响一声,黑暗里有女生轻叫出来。

“靠,这什么老学校,怎么又跳闸!”

“别吵,坐着别动!”

“有手电吗?”

“我手机亮着……先照一下……”

乔见夏下意识看向窗边,却发现左七不见了。

“他去哪儿了?”

“刚刚就没看见了。”谢黎拿着手机四下扫,“可能出去上厕所?”

一阵骚动后,电又亮了,所有人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重新归位。

只有乔见夏回过头时,看到左七正从后门走进来,眼神恍惚。

“你刚刚去哪了?”

“厕所。”他轻声说。

可他走过去时,鞋底留下的一点水渍,莫名让乔见夏头皮发紧。

——

当晚,宿舍熄灯前。

谢黎抱着手机翻着论坛,忽然低叫一声:“诶你看这个!”

“又是什么鬼东西?”

“校园诡谈板块,有人说我们学校那面镜子其实是个‘规则物件’。”

乔见夏凑过去:“你别说还真有点像……你看他们说,‘如果在特定时间掀开红布,就会看见第三个自己’——什么玩意?”

“他们还说镜子背后不是墙,是被封住的门。”

“编吧你就。”乔见夏翻了个身,拉被子盖住脑袋,“快睡吧你,明天还得早起做卷子呢。”

谢黎嘴上说着“好”,却在熄灯后一动不动地盯着上铺下垂的床帘。

她脑海里只剩一句。

——“不要再看了。”

左七,在梦里是这么说的。

可他现实中……一句话也没提过。

4星期三,不准擅自离开宿舍

清晨六点,广播准时响起,夹杂着耳熟能详的校歌和一声不容反驳的女声:“全体起床,五分钟后早操**。”

乔见夏睁开眼,看到窗外天色灰白。像一张未经冲洗的底片。

宿舍是六人间,空间逼仄,空气中混杂着洗发水和潮湿衣物的味道。她的床铺靠近窗户,能听到楼下传来的口号声,有节奏地敲击着意识。

“你昨晚又梦游了?”谢黎一边刷牙一边对着镜子说,“踢我一脚还自己坐起来笑。你是不是被那镜子吓坏了?”

“没有。”乔见夏掀开被子,声音有点哑,“只是梦见小学时候的事了。”

“哪一段?”谢黎咬着牙刷斜眼看她,“被老师关小黑屋还是晕倒在厕所?”

“都不是……我梦见我从小到大都在这里,从没转过学。”

谢黎一愣,随后“呸”地一声吐掉泡沫:“**,这比鬼故事还恐怖。”

乔见夏笑了笑,没说话。楼道里脚步声密集,像一群被驱赶的牲口。她们也赶着时间,往操场的方向去。

清晨的空气冷得发涩,教官的哨子声响彻整个校园。

班主任张琳站在队伍一侧,西装外套下是笔挺的校服衬衫,脸色一贯严肃,像是不会出现喜怒的AI。

“高三(3)班,昨天晚自习后有人擅自晚归,还在教室逗留至十点四十。”她扫视了一圈,“有人知道是谁吗?”

队伍安静了一瞬,随后左边有人小声道:“应该是左七吧。”

乔见夏侧头去看,果然,左七站在队伍边缘,低着头,没做任何解释。

张琳走近一步,声音压得更低:“左七,我希望你能明白,纪律不是用来商量的。宿舍十点半关灯,不是让你在教室画鬼画符的。”

他抬起眼,瞳仁有点泛浅,像水里漂着月光。他说:“我画的不是鬼。”

“你画什么不重要。你该在规定时间睡觉。”张琳像是已经习惯与他沟通无效,转身离开。

谢黎拽了拽乔见夏:“你有没有发现,张琳其实挺怕那镜子的。”

乔见夏皱眉:“你什么意思?”

“记得上周有人拍镜子被她当场抓包吗?她不是训人,而是立刻让对方删掉照片,还没收了手机。”

乔见夏还记得这事。但那天她坐得靠后,只看见那人低头认错,完全没听清对话内容。

“你说……她是怕镜子?不是怕传出去丢人?”

谢黎歪头,像在思索:“你觉不觉得,这镜子压根不是什么艺术装饰,它就像……一种镇物。”

乔见夏没说话。

因为她忽然想起,昨晚她确实梦游了。梦里的她站在镜子前面,隔着红布和玻璃罩,看见自己脸上的肉慢慢脱落,露出白森森的骨头。

她想走开,却像被什么拽住了脚踝。

一整天的课排得密不透风。数理化英语生物语文轮番轰炸,仿佛学校要把“高考”这个词剁碎塞进每一个细胞里。

中午休息时间,男生寝室传出笑闹声,几个男生围在一起打扑克牌,讲着昨晚哪个游戏关卡太难通关。

走廊里,女学生在背单词,耳朵塞着听力播放器;也有人偷摸打开书包夹层,掏出一张小说摘抄偷偷看。

教室里,左七趴在桌上,翻着画册,依旧在画那面镜子。

谢黎坐在他前排,回头:“你有完没完?这已经是第几张了?”

“十二张。”他答。

“你是想投稿美术赛还是想请它吃饭?”

“它一直在变。”左七抬头,认真地说,“我每次看它,形状都不一样。”

谢黎怔住了。

“可它明明就没动过啊。”

他没说话,继续画。乔见夏从角落瞥见他画里,镜子的影子像是融在背景里一样,不是物,而是像一个正在睁眼的东西。

晚上,断电来得比往常早了几分钟。有人在楼下叫骂,有人点起了应急灯,有人翻出藏在床板下的手机继续卷题。

谢黎靠在床上刷着鬼故事APP,突然蹬蹬蹬跑去找乔见夏:“你信不信,镜子里藏着一个‘替身’,你看一眼它就会记住你,慢慢让你忘掉自己是谁。”

“你别吓我。”乔见夏正裹着被子做题,“我还没考上大学呢,别让我先失忆。”

“不是啦。”谢黎压低声音,“我们今晚去看一眼吧,反正它也不会真的吃人——你不是说你昨天梦游了吗?你想不想知道梦境和现实有没有重合的部分?”

乔见夏犹豫了一下。

“再说了,我们不碰它、不掀红布、隔着玻璃看一眼而已,有什么好怕的。”

她这才意识到,谢黎也怕。只是用了邀请别人的方式来安抚自己。

她们相视一笑,仿佛共同参与了一场小型叛逆。

一场,在风暴真正来临前,还能自由笑出声的,叛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