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你是新来的吧？

乔见夏转学那天，天蓝得像过曝。

阳光烫人，连校门口的垃圾桶都反着光。

教学楼三楼的地砖反着光，她拖着行李往走廊尽头走，鞋跟啪嗒啪嗒踩得整个走廊都能听见。

就在她要转弯时——她看到了那面镜子。

走廊尽头，红布罩着，像给死人盖棺，木框残破，贴着“禁止靠近”的警戒线。巨大的玻璃罩罩在上头，像密封某种危险生物。

她脚步顿了下。

哪怕只是一秒，她也感觉到——那玩意儿在“看”她。

“乔见夏？”教导主任念名字，没怎么抬头，“三班，走到头。班主任不在，自己先坐着。”

她应了声，走进教室。

几十双眼睛刷地望过来，又飞快移开。

讲台上的男生翻着表格：“你坐……左七旁边。”

“谁？”她下意识重复。

“靠墙，倒数第二排那个——左七。”男生头也不抬，“他旁边空着。”

乔见夏走过去，放下书包时注意到：那桌子上的名字贴有点旧了，边缘起毛，写着“左七”两个字——不脏，但也从没人换过。

“我坐这可以吗？”她问。

左七点了点头，语气轻得几乎听不见：“嗯。”

他低着头，正在本子上画什么。指节苍白，袖子拢得很规整，是种近乎隐形的存在方式。

乔见夏没再说话，只是余光扫了一眼：

那本子里画着一面又一面的镜子，全都长得一模一样。

复古的木框、斑驳的花纹……像极了她刚才在大厅走廊尽头看到的那一面镜子。

“你是新来的？”

前桌女生回头，脸还贴着蒸汽眼罩，像刚从理疗床上下来。

“……乔见夏。”她一愣。

“谢黎。”对方伸手，“欢迎来到三班卷生卷死。”

她笑了笑，不知怎么接话。

谢黎瞥一眼左七：“别怕，他不爱说话，但人不坏。”

“他一直画那个？”乔见夏低声问。

“镜子。”谢黎压低声音，“从高一画到现在。”

“楼规不是不让画？”

“他说不是画，是在记。”

“记？”

谢黎看她一眼，语气很轻：“他说那镜子……每天都不一样。”

那天晚自习，整个教学楼忽然停电了。

突如其来的黑暗仿佛抽空了所有人的神经。

有人尖叫，有人欢呼，还有人借机跑出了教室。

“老天保佑别来电，让我们早点下课！”谢黎高举手臂，大声宣告。

她是班里第一个冲出教室的女生。紧接着是祁野，带头掀了全班的情绪盖子。

乔见夏犹豫了一秒，也跟上了。

她还不太习惯这群人太快的节奏，但谢黎回头拉了她一把：“你也太胆小了！高三还能有几次停电啊，快来快来！”

教学楼的三层走廊像被吞进了深井。只有手机的闪光灯，一盏一盏，像随时会熄灭的萤火。

“喂，我们去天台讲鬼故事吧。”祁野兴奋得不行，“高中就要玩点高中生的东西。”

“疯了你。”谢黎骂他，“一会儿被宿管抓了你赔大家通报钱？”

“那我们就地解决。”他把手机灯打向走廊尽头，“你看，镜子还在，天赐鬼故事背景。”

——那是走廊尽头的老镜子，红布盖着，罩着玻璃，没有任何异样。

“别闹了。”林安歌低声说。她站在墙边，像不愿意被拉进这场闹剧。

但谢黎已经在地上盘腿坐下了，拍拍地：“来来来，左七也过来。”

左七迟疑了两秒，最终也坐了下来。他像是一直站在阴影里的那种人，没人喊他就会被忽略。

五个人围成一个小圈。

“我先来！”祁野抢着说，“听说男厕所凌晨三点会响水，镜子里会有人喘息——”

“那是厕鬼都市传说101。”谢黎翻他白眼，“听都听烂了。”

“那你讲。”

谢黎笑了下，眼神飘向镜子：“我讲学校的——镜子的事。”

“那面镜子不能拍照。”

她语气平静：“有人拍过，说镜子里影子不止一个。”

“真的假的？”祁野瞪大眼。

“我们宿舍那晚聊了很久，说这镜子啊，就该晚上看。”

“你说这话什么意思？”祁野立刻眼神发亮。

“今晚不是晚上？”

谢黎歪头笑着看向左七：“不如我们现在就去看看？”

左七没说话。

他只是抬头看了看那头的镜子——

红布贴得很实，玻璃罩反光，但似乎不是什么人都能看到那里面。

“我们去看看吧。”乔见夏竟然自己开了口。

她不知道是哪根神经搭错了，只觉得空气中有种奇异的兴奋与躁动。

像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轻轻拽了一下。

几分钟后，他们站在了镜子前。

谢黎举起手机，咔哒一声。

“合照打卡，月考前最后的自由。”

“你不会真想把这发朋友圈吧？”易瑾舟皱眉。

“放心，我有分寸。”

乔见夏站在最后，靠左七很近。

那一刻，她忽然感觉到左七的指尖微微发颤。像是——不安，或者，某种难以启齿的压抑。

但他还是一声不吭。

当晚，他们各自回了宿舍。

停电持续到凌晨十二点，灯突然亮起的瞬间，有人惊醒，有人没在意。

乔见夏从梦中醒来，打开手机——

她的相册里，有一张照片。

是他们在镜子前的合影。

五个人的影子模糊成团。

可她看着最右边的左七，总觉得……

那一处玻璃面，好像，不止一个影子。

但照片像是压根无法放大。她手指滑动的瞬间，图像自动弹回原样。

乔见夏合上手机，不再去想。

她安慰自己：这不过是一次停电后焦躁神经的幻觉。

而此时，镜子依旧盖着红布，安安静静地待在走廊尽头。

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