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台上摆放的栀子花开的正好,淡淡的清香可以暂时缓解内心的紧张不安。
然而,医生的下一句话又让池棠的后脊紧绷。
“你必须要接受心理医生的介入,单纯的药物治疗只会让你的身体增加负荷。”
池棠抓着怀里装药的袋子,塑料的口袋被她泛白的指节攥的哗啦作响。
一层薄汗浮出光洁的额头,身子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。没由来的恐惧就像从黑暗中挣扎出来的恶魔,叫嚣着要将池棠撕个粉碎。
“别紧张。”医生出声安抚,“心理疾病不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,和身体生病了一样,甚至比身体生病还要脆弱。你要做的,就是积极配合治疗。”
池棠一直垂着头,也不是故意不理会医生,她只是不会说话。
目光落在手背上一道浅褐色的伤疤上,时光仿佛顺着疤痕的延伸穿梭到那个风景优美的小海岛。
幼时的池棠只生过两次病,一次肚子疼换来养母狠命的往自己肚子上踹,一次全身无力瘫在床上被养母拿起菜刀直接砍过来,抬手一挡留下一道狰狞的一辈子无法消失的疤痕。
十四岁那年,终于逃离了恶毒的养母回到亲生父母身边,可他们更喜欢被养的活泼娇纵的养女。
养女感冒发烧时,妈妈坐在她床边守了大半宿
自己感冒发烧时,妈妈责备自己不早点说,万一传染给家里人怎么办
她不敢生病,会害怕。
从医院出来时,微风吹拂起两侧的秀发,露出她精致的脸庞。
好看的人多会被人格外偏爱容忍一些,所以好看的人也多是阳光明媚的。
但池棠不是,她有着一张能令人一眼就怦然心动的初恋脸,可她永远都是垂着头缩着肩,仿佛是从阴暗中爬出来的寄生虫,不敢直面阳光。
回到家之后,池棠将所有的药都放进彩虹糖的糖盒里。
这样每次吃药的时候,可以假装很甜。
客厅里沙发是浅白色的,地毯是米黄色,池棠喜欢这些干净的阳光洒上来就很温暖的颜色,这会让她很有安全感。
茶几上摆放着一张结婚照,表情拘谨杏眸里透出惶惶不安的是池棠,旁边微微侧头想看向她却被摄影师纠正姿势目视前方的是萧雩。
他们的婚事是父亲一手促成的,无他,就因为萧雩年纪轻轻已经爬到了连长的位置,可谓是前途不可**。
结婚六个月,萧雩一次都没碰过她,甚至连亲吻都没有。
他不爱,池棠知道。
谁会喜欢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?谁会喜欢一个站在人群中就控制不住瑟瑟发抖的废物?
萧雩表面上是个很温柔的人,甚至会在她快要来月事的时候准备好卫生巾、红糖水,和备用的止疼药。
但有一次他战友来家里做客,只不过是追在池棠身后多说了几句话,池棠无意间就看见萧雩那阴湿深沉的眼神。
宛如从深渊爬出来的厉鬼将池棠紧紧缠绕住,那个几乎让池棠窒息的眼神她能记一辈子。
也是从那一次,池棠才发现萧雩的光风霁月就是他的面具。
微风从纱窗进来吹动了风铃,门外也在这时响起敲门声。
抱着抱枕窝在沙发上的池棠将目光从结婚照上收回,起身去打开房门。
那个从出生就占了徐家大**身份的徐菲站在门外,露出一抹冷笑。
池棠怨恨过养母,怨恨过亲生父母,但并未怨恨过徐菲。两人的命运从一出生就被调换了,可那时候她们都是襁褓中的婴儿,谁能为自己的人生做主呢。
可后来,池棠又渐渐的怨恨徐菲了。因为她为了巩固自己在家里的地位总是想尽一切办法打压池棠,让父母和哥哥对她颇有怨言。
有时池棠会觉得可笑。
你怕什么呢?
你看,我回到这个家已经四年了,我的姓氏还是随着养母。我的亲生父母从未说过一句,把孩子改姓徐吧。
这事,池棠在偶然间和萧雩抱怨过一次。
萧雩说,“那就不改,姓池挺好的。”
虽然池棠很不理解,好在哪?
徐菲的到来就是为了给她看一张模糊的照片,从背影来看男的好像是萧雩,女的是徐菲,两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。
“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。”徐菲将那张照片砸在池棠的脸上,“你就是个任人抛弃的垃圾,没有人喜欢和垃圾在一起。”
没有人喜欢池棠,从来都没有。
徐菲的话成了压死池棠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池棠换上自己最喜欢的白色连衣裙,怀里抱着个书包,包里装着她最喜欢吃的糖果。
这辈子很苦,带走满满的糖果,希望下辈子能有点甜。
海水浸到腰身的时候,池棠听到身后传来萧雩撕心裂肺的喊声。
他怎么来了呢?
池棠回过头,看到那个有着浅金色头发浅蓝色瞳孔的男人趟着海水奔跑过来。
别过来,池棠用手语比划着:对不起,我知道你不喜欢我。现在,你自由了。
“你都没问过我,你怎么就知道我不喜欢你?”
萧雩的吼声被翻涌而来的海浪淹没。
池棠抱着满满一兜子的糖果被一个巨浪拍入海中,她什么也听不见了,耳边只剩下海水涌灌着浪潮发出死亡的号角。
生命就像浮萍一样,归于自由。
黑色的秀发与白色的连衣裙在海水中挣扎着漂浮,恍惚间池棠仿佛看到萧雩慢慢的靠近。
是幻觉吗?一定是幻觉。
直到十指相扣的瞬间,池棠才知道这不是幻觉,因为她感受到了人世间最后的一点温度。
有人说,殉情就像古老的传言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