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蓁蓁没想到自己还会再次醒来。
剧痛先从琵琶骨传来，十二道金链穿透她的肩骨，将她固定成一个屈辱的跪拜姿势。金链另一端深深嵌入龙床四柱，稍微一动就钻心地疼。
她艰难地抬眼，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极尽奢华的宫殿中。金砖铺地，玉璧为灯，鲛绡宝罗帐，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，风起绡动，如坠云山幻海。
这是皇帝的寝宫。
“还没死透？”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。
叶蓁蓁艰难地抬头，看见萧景珩站在床前，明黄龙袍换成了墨色常服，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。他手中端着一个玉碗，碗中液体鲜红粘稠，散发着浓重的腥气。
“既然醒了，就别浪费。”他俯身，捏住她的下巴，强迫她张开嘴，将碗中液体灌了进去。
滚烫的鹿血顺着喉咙滑下，带着令人作呕的腥甜。叶蓁蓁剧烈地咳嗽起来，血水混合着唾液从嘴角溢出。
“叶家余孽，就该这样活着。”萧景珩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，眼神却紧紧盯着她的反应，“做朕的药人，是你的荣耀。”
药人二字如尖刀刺入叶蓁蓁的心脏。
果然如此。
她猛地挣扎起来，金链哗啦啦作响，穿透琵琶骨的伤口再次撕裂，鲜血染红了身上单薄的白色中衣。
“萧景珩！你不得好死！”她嘶声喊道，声音因喉咙受伤而沙哑不堪。
男人冷笑一声，抬手又要灌她喝血，却在看到她呕血的模样时，动作微微一顿。
就在这时，一个太监慌慌张张跑进来：“陛下，边关急报！”
萧景珩皱了皱眉，随手将玉碗放在床边小几上，转身离去前，似乎无意地用袖口擦去了她唇边的血迹。
动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。
但那触感真实存在——轻柔得与方才灌她喝血的暴戾判若两人。
叶蓁蓁愣在原地，一时忘了疼痛。
殿内重归寂静，只剩下她粗重的喘息声和金链轻微的碰撞声。
她艰难地挪动身体，试图找到稍微舒适一点的姿势，却发现根本不可能。十二道金链将她牢牢锁住，连翻身都做不到。
目光扫过整个寝宫，最后定格在床边小几上。那里除了玉碗，还放着一本奏折，似乎是萧景珩刚才匆忙间落下的。
奏折微微敞开，露出里面的内容。
叶蓁蓁眯起眼睛，借着昏暗的灯光，勉强辨认出上面的字迹：
“...叶明远之女叶蓁蓁，脉象与二十年前巫蛊案关键证人完全吻合，疑为...”
后面的字被遮住了。
巫蛊案？二十年前？那不是...
正当她努力回想时，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。叶蓁蓁立刻闭上眼睛，假装仍在昏迷。
萧景珩去而复返，似乎是为了取回奏折。他走到床边，拿起奏折，却没有立即离开。
叶蓁蓁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，久久没有移开。
忽然，一只冰冷的手抚上她的脖颈，轻轻摩挲着那里的伤口——她自刎留下的伤疤。
动作轻柔得让她浑身起栗。
“为什么...”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，“为什么要自尽...”
叶蓁蓁屏住呼吸，不敢动弹。
那只手缓缓上移，抚过她的下颌，最后停留在她的后颈处。那里有一个胎记，从小就有，形状奇特，像半枚残缺的玉珏。
当萧景珩的指尖触碰到那个胎记时，他突然如触电般缩回手。
叶蓁蓁听见他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。
接着是长久的沉默。
突然，一双手猛地掐住她的脖子，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喉骨。
“说！你到底是谁？”萧景珩的声音变得暴戾而危险，“叶家把你送进宫，究竟有什么目的？”
叶蓁蓁被迫睁开眼，对上他猩红的双眸。那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——愤怒、怀疑，甚至还有一丝...痛苦？
“陛下在说什么...”她艰难地开口，“我不是...一直都是...叶蓁蓁吗...”
“撒谎！”他手上的力道又加重几分，“叶蓁蓁后颈根本没有胎记！朕亲眼见过！”
叶蓁蓁心中一震。
他什么时候见过她的后颈？除了...
三年前他重伤时，她为他施针治疗，有一次汗水浸透后襟，他确实可能无意中看到过。但那么久远的事情，他居然还记得？
“说！你到底是谁派来的？”萧景珩的眼神越来越危险，“为什么要冒充叶蓁蓁？”
叶蓁蓁感到呼吸困难，视线开始模糊。求生本能让她拼命挣扎，金链深深割入皮肉，鲜血汩汩流出。
就在她以为自己真的要死在他手上时，萧景珩突然松开了手。
他踉跄着后退两步，目光死死盯着她的后颈，仿佛那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。
“不可能...”他喃喃自语，“这不可能...”
叶蓁蓁大口喘着气，咳嗽不止。顺着他的目光，她突然意识到他在看什么——那个胎记。
萧景珩自幼佩戴一枚玉珏，从不离身。她曾好奇问过来历，他只说是重要之物，却不肯详说。
而现在她后颈的胎记，形状竟与那半枚玉珏...完全一致。
“你到底...”萧景珩的声音颤抖着，眼中翻涌着滔天巨浪般的情绪。
就在这时，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一个女子的声音：
“陛下！皇后娘娘突发急症，请您速去探望！”
萧景珩猛地回神，眼中的迷茫和动摇瞬间消失，重新变得冰冷而锐利。
他最后深深看了叶蓁蓁一眼，转身大步离去。
殿门重重关上，留下满室寂静和血腥气。
叶蓁蓁瘫在金链中，浑身剧痛，心中却比身体更痛千百倍。
原来从始至终，她都不曾真正认识过这个男人。
那个曾温柔许诺要娶她的太子，那个亲手将她家族推向地狱的皇帝，那个在她掌心写下“等我来救”的蒙面人，还有刚才那个因为一个胎记而失控的陌生人...
到底哪一个，才是真正的萧景珩？
而她又是谁？只是一个普通的罪臣之女，还是与二十年前巫蛊案有关的关键人物？
金链冰冷刺骨，伤口疼痛难忍，但都比不上心中的迷雾重重。
叶蓁蓁望着殿顶精美的彩绘，眼中逐渐燃起火焰。
无论真相如何，她都要活下去。
为了叶家百口冤魂，为了那些被皇室秘术残害的少女，也为了弄清楚——
萧景珩，你究竟是谁？而我，又是谁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