总裁找我找疯了?我在乡下种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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冰冷的雨水像鞭子一样抽打着老旧的农用三轮车。柴油发动机发出沉闷而吃力的突突声,在震耳欲聋的雨幕里艰难地穿行。车身剧烈地颠簸着,每一次碾过坑洼,都让裹在厚棉被里的纪婉晴随之痛苦地震颤一下,发出细微的、无意识的**。

梁建国把着车把,身体绷得紧紧的,蓑衣早被雨水浸透,沉重地贴在身上,冰冷刺骨。他眯着眼,努力辨认着前方被雨刮器疯狂摇摆也刮不干净的前路,昏黄的车灯只能照亮前方一小片翻腾的水花和泥泞。雨点砸在车顶的铁皮上,发出密集的、令人心慌的鼓点。

张秀英蜷缩在车斗里,紧紧抱着裹成粽子的纪婉晴。她用自己的身体尽量挡住侧面扫进来的雨水,一只手死死按着纪婉晴额角伤口上的毛巾。那毛巾早已被血水和雨水浸透,变得沉重而冰冷。另一只手则紧紧环抱着纪婉晴,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这具冰冷、脆弱的身体。

“姑娘……姑娘……再坚持一下,快到了,医院快到了啊……”张秀英的声音带着哭腔,一遍遍在纪婉晴耳边重复,也不知是说给昏迷的人听,还是说给自己听,用来对抗这无边的恐惧和寒冷。每一次颠簸,她都心惊肉跳,生怕怀里的人就此没了声息。

她低头,借着车斗里微弱的光线,雨水和泪水模糊的视线再次落在纪婉晴苍白的脸上。那眉眼的轮廓,那鼻梁的弧度……在混乱的雨夜和血污的掩盖下,那相似感非但没有减弱,反而在绝望的希冀中越发清晰起来。张秀英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着,又酸又痛,几乎无法呼吸。她用力眨了眨眼,甩掉更多的泪水和雨水。

“老头子……你看她……”张秀英的声音抖得厉害,带着一种近乎乞求的意味,“你看她……像不像……像不像咱小燕刚生病那会儿……”

梁建国握着车把的手猛地一紧,指节泛白。他没回头,只是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“嗯”。那声音堵在喉咙里,带着极力压抑的哽咽和一种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。他何尝没看到?从第一眼看到车里那张脸,那瞬间的震撼和随之而来的巨大痛楚就攫住了他。只是当时救人要紧,容不得他多想。此刻,妻子颤抖的声音,像一把钝刀子,再次割开了那道从未真正愈合的伤疤。

“别瞎想!”梁建国猛地吼了一声,声音嘶哑,像是给自己打气,也像是警告妻子,“救人要紧!管她像谁!她是活人!咱得把她送到医院!”他狠狠拧了一把油门,三轮车在泥泞中发出一阵挣扎般的咆哮,加速朝县城方向冲去。冰冷的雨水灌进他的衣领,却浇不灭他心头的焦灼和那份越来越沉重的、连他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悸动。

***

县医院急诊科灯火通明,却透着一股子陈旧的、混杂着消毒水和淡淡霉味的气息。墙壁有些斑驳,走廊上排着长椅,零星坐着几个同样被雨淋透、神情痛苦或麻木的病人和家属。空气里弥漫着潮湿和一种疲惫的焦虑。

梁建国浑身湿透,泥浆糊满了裤腿和鞋子,抱着同样湿淋淋、裹着棉被的纪婉晴,像一头闯进陌生领域的困兽,嘶哑地喊着:“医生!救命!快救命啊!”

值班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,戴着眼镜,脸上带着长期值夜班的倦容。看到梁建国怀里裹着被子、脸色惨白如纸、额角还在渗血的年轻姑娘,立刻站了起来,指挥旁边的护士:“快!送抢救室!车祸?什么情况?”

“撞了!车撞了!开车的那个小伙子……怕是不行了……”梁建国声音发颤,语无伦次,“这个姑娘……在副驾……还有气!快!医生!”

医生迅速上前,和护士一起,七手八脚地将纪婉晴从梁建国怀里转移到移动担架床上。动作间,裹着的湿棉被滑落,露出纪婉晴沾满泥污和血污的脸庞和身体。

就在医生低头检查纪婉晴额角伤口、准备清理血污时,站在旁边的张秀英,目光死死锁在纪婉晴的脸上。急诊室明亮的灯光下,没有了雨夜的模糊和血污的遮掩,那张脸清晰地暴露出来——年轻,苍白,即使昏迷着,也难掩五官的精致和轮廓的秀美。

轰!

张秀英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!她猛地倒抽一口冷气,身体晃了晃,一把死死抓住旁边丈夫湿透的胳膊,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!她的眼睛瞪得极大,瞳孔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、难以置信和一种近乎狂喜的痛苦!嘴唇剧烈地哆嗦着,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。

“小……小……”她喉咙里咯咯作响,像被什么东西堵住,只有气流进出。

梁建国也彻底僵住了。在惨白的灯光下,那张脸,和他记忆深处女儿梁小燕健康时的照片,重合度达到了惊人的程度!尤其是那饱满的额头,挺直的鼻梁,还有那微微抿着的、没有血色的唇……他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电流瞬间贯穿全身,四肢百骸都麻痹了,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,几乎要破膛而出!他下意识地反手紧紧攥住了妻子冰冷颤抖的手,两人如同两尊湿透的泥塑,钉在原地,死死盯着担架床上昏迷不醒的年轻女子,巨大的震撼和汹涌的情绪让他们无法动弹,也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
医生正用沾了生理盐水的棉球擦拭纪婉晴额角的血污,被张秀英这声压抑到变形的抽气惊动,抬头看了他们一眼,眉头微皱:“家属?她叫什么名字?有身份证吗?”

这一声问话,像一盆冷水,猛地浇在梁建国头上。他一个激灵,从巨大的震撼和混乱中惊醒。名字?身份证?

“不……不知道……”梁建国声音干涩,艰难地摇头,眼神躲闪,“我们……我们是路过的……看见车撞了……肇事车跑了……就……就赶紧把人送来了……那个开车的……还在现场……”他语速很快,带着乡下人特有的局促和紧张,避开了最关键的问题——这张酷似亡女的脸。

医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,又看看旁边脸色惨白、眼神直勾勾盯着伤者、明显不对劲的张秀英,没再追问。现在救人要紧。“先救人!家属……哦不,送她来的人,麻烦去挂号缴费办手续!小刘,先推去做CT!看看颅内情况!”

护士应了一声,推着担架床快速朝CT室方向走去。张秀英像被那移动的床牵走了魂魄,下意识地就要跟上去。

“老婆子!”梁建国一把拉住她,力道很大,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严厉和复杂,“你跟我来!办手续!”

张秀英被他拽得一个趔趄,目光却还死死追随着消失在走廊拐角的担架床,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。

梁建国拽着失魂落魄的妻子,走向挂号窗口。窗口里坐着个打着哈欠的中年女人。

“挂号,急诊,车祸送来的,没名字。”梁建国声音沙哑。

“没名字?那怎么登记?先交押金吧,两千!”窗口里的女人头也不抬,语气淡漠。

两千!梁建国心里咯噔一下。对他们老两口来说,这不是个小数目。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湿透的口袋,里面只有几张被雨水泡得发软的零钱。

就在这时,护士急匆匆地拿着一个同样湿透的、边缘沾着泥污的女士挎包跑了过来:“大叔,大婶!这是伤者背在身上的,你们看看!”

梁建国接过那沉甸甸的包。皮质很好,但此刻沾满了泥水。他犹豫了一下,在护士的注视下,拉开拉链。里面东西不多:一个鼓鼓囊囊的棕色钱包;还有几份折叠整齐、同样被雨水浸透的文件。

他颤抖着手,先掏出那个湿漉漉的钱包。打开,里面厚厚一沓红色的百元钞票,被水浸得颜色有些深。他抽出钱,数也没数,递进挂号窗口:“押金。”

窗口里的女人这才抬眼看了看他和他旁边哭得眼睛红肿的张秀英,没说什么,收了钱,开了票据。

梁建国的心稍微定了定,至少钱的问题暂时解决了。他下意识地又翻开了那个钱包的夹层。一张身份证赫然出现在眼前。

他抽出来。照片上的女子,笑容明媚,眼神清澈,带着都市女性的干练和自信。姓名栏清晰地印着三个字:纪婉晴。出生日期……比他们的小燕要大两岁。住址是城市里一个他们听都没听过的高档小区。

竟然是今天和自己见面的纪经理,不是小燕。自己今天竟然因为紧张,没认真看清楚这个女孩的面容。

梁建国心里那点不切实际的、疯狂的希冀,如同被针戳破的气球,瞬间瘪了下去,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、空落落的钝痛。他默默地把身份证塞回夹层,手指又碰到了几张硬硬的卡片——银行卡、名片……他抽出一张**精美的名片。

浩宇集团项目部副经理纪婉晴

下面是一串电话号码和邮箱。

真的是今天见面的那个纪经理,梁建国的眸子又深了几分。

“老头子……”张秀英也看到了身份证和名片,她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下去,巨大的失望和悲伤几乎将她淹没,眼泪流得更凶了,但更多的是一种茫然和心疼,“她叫……纪婉晴……城里的大经理啊……怎么会……”

梁建国没说话,只是把包紧紧抱在怀里,像是抱着一个沉重的秘密。他拉着失魂落魄的妻子,拿着缴费单,走到急诊抢救室外的长椅上坐下。冰冷的塑料椅子,湿透的裤子和衣服紧贴着皮肤,寒意刺骨。两人都沉默着,只有张秀英压抑的啜泣声断断续续。

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爬行。墙上挂钟的秒针走动声,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,敲打着人的神经。抢救室的门紧闭着,红灯亮得刺眼。

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是一个小时,也许更久。抢救室的门终于开了。那个戴眼镜的医生走了出来,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。

梁建国和张秀英像弹簧一样猛地站起来,紧张地盯着医生。

“医生!那姑娘……她怎么样?”梁建国声音发紧。

医生摘下口罩,叹了口气:“命是暂时保住了。”

老两口的心猛地一松,几乎要瘫软下去。

“但是,”医生话锋一转,眉头紧锁,“情况很复杂。额角的伤口缝了针,轻微脑震荡,左侧肋骨有两根骨裂,多处软组织挫伤,这些都不算最严重的。”

他顿了顿,看着眼前这对老实巴交、浑身湿透、满脸焦虑的老夫妻,语气带着一丝凝重:“最麻烦的是头部。CT显示,她左侧额叶有挫裂伤,伴有少量出血和局部水肿。这很可能导致了严重的脑功能损伤。”

“脑……脑损伤?”张秀英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“那……那会怎么样?傻了?瘫了?”

“现在最明显的问题,是她的意识状态。”医生斟酌着用词,尽量说得通俗,“她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,但一直处于深度昏迷状态。我们用了药,**反应也很微弱。更重要的是……”他看向梁建国,“我们在她随身物品里没找到任何能联系上她家人的信息。她头部受到重创,醒来后……极有可能出现严重的记忆障碍。”

“记忆障碍?”梁建国的心又提了起来。

“就是失忆。”医生直白地说道,“额叶这个区域,特别是左侧,跟人的记忆功能关系很大。她这种程度的损伤,造成逆行性遗忘的可能性非常高。简单说,就是她很可能……记不起自己是谁,记不起以前发生过什么事了。”

“失……失忆?”张秀英喃喃地重复着,眼睛猛地睁大,像是被这两个字狠狠击中。她下意识地看向梁建国,浑浊的眼睛里,震惊、茫然、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,如同投入石子的深潭,剧烈地翻涌起来。

梁建国也彻底愣住了,张着嘴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失忆?记不起自己是谁?记不起过去?纪婉晴?浩宇集团?项目部副经理?那这一切身份,对她来说,都将化为乌有?这个认知,像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,劈开了他混乱的思绪,也照亮了内心深处某个幽暗的、连他自己都不敢触碰的角落。

他看着医生疲惫的脸,又看看旁边妻子那双瞬间燃起某种异样光芒的眼睛,只觉得一股寒意,比刚才冰冷的雨水还要刺骨,正悄无声息地顺着脊椎爬上来。抢救室门缝里透出的光线,在湿漉漉的水磨石地面上,投下一条扭曲的、模糊不清的影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