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后一班高铁驶离站台时,墙上的挂钟刚好跳过晚上十点。候车大厅一下子安静下来,
只剩下几盏照明灯还亮着,显得格外空旷。“走了哈,吴值班!”安检员老王一边锁大门,
一边回头喊道,“总算能回去睡觉了,你也赶紧收拾收拾下班吧。”“好嘞,王姐,
天黑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哈。”吴琴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,
把胸前那块“客运值班员”的工作牌摘下来。金属扣子有点凉,握在手里一阵冰凉。
她长长舒了口气,自言自语道:“可算下班了,眼睛都快睁不开了。”客运值班室里,
郑念已经等了半个多小时。她正低头玩手机,听见动静立刻抬起头,
眼睛亮晶晶的:“你可算忙完了!我订了街角那家网红烧烤,听说天天排队,
去晚了就得等上两三个小时呢!”郑念是吴琴的老朋友了。两人是校友,在学校里不熟悉,
但是几年前校招一起入路,后来又分配在同一个车站工作,还当过室友。
后来郑念调到了邻市的车站,但两人的联系没断,经常约着吃饭聊天。“今天必须我请客,
”吴琴笑着拿起包,“你可别再跟我抢了,不然下次不跟你出来了。”就在这时,
值班室的固定电话突然响了起来。刺耳的**在安静的值班室里格外响亮。
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。“您好,南站客运值班室。
”吴琴习惯性地用工作语气接起电话。“我叫程翔!”电话那头的男声很急,语速很快,
“我下午把一顶熊猫帽子丢在候车厅了,我现在必须拿到!你们还没关门吧?”“熊猫帽子?
”吴琴下意识地翻了下桌上的遗失物品登记本,“是的,有登记。”她看了眼墙上的钟,
解释道:“抱歉先生,车站运营时间是早上8点到晚上10点,现在已经下班了。
您明天早上过来凭身份证领取吧……”“不行!”对方猛地打断她,声音一下子提高了,
“那帽子对我特别重要!你现在就开门让我进去拿一下,就几分钟的事!”“这不符合规定,
”吴琴尽量保持耐心,“遗失物品我们都会妥善保管,明天您来一定能拿到。”“规定规定!
你们就会拿规定说事!”男人的声音变得暴躁起来,“我告诉你,我现在就在门口!
你要是不开门,我就把门砸开!”吴琴还想说什么,电话那头已经传来“啪”的一声挂断了。
她走到车站大门边,透过玻璃往外看。果然有个穿着深色连帽衫的男人站在应急通道门口,
路灯照出他高大的身影,看不清脸,但能看出他很焦躁,不停地走来走去。郑念也跟过来,
小声说:“琴姐,要不……就让他进来拿一下吧?万一真把门砸坏了……”话还没说完,
外面就传来“哐当”一声巨响——那个男人真的开始用拳头砸门了。“开门!开门!
”程翔的吼声混合着砸门声,在寂静的夜里特别吓人。他像疯了一样,
一拳一拳地砸在玻璃门上,整扇门都在震动,好像随时都会碎掉。
吴琴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。这个站是终点站,晚上工作人员很少,
值班民警这时候也已经回派出所了。万一门真被砸坏了……她回头看看郑念,
发现对方面色紧张,不自觉地往椅子后面缩了缩,小声问:“要不……报警吧?
”“等警察来,门早就被砸坏了。”吴琴咬咬牙。她太了解董站长的脾气了,
要是车站设施被破坏,明天肯定会被骂得狗血淋头,说不定还要给自己穿小鞋,
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干了。她抓起桌上的钥匙串:“我去让他拿了东西就走,
你在这里等着别动。”应急通道的门刚打开一条缝,程翔就像疯了一样冲进来。
吴琴还没来得及说“跟我去值班室拿”,就被他猛地按在冰冷的墙上。
吴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,一时之间竟然一动不动。男人的手死死捂住她的嘴,
手上的烟味冲得吴琴无法呼吸,男人呼出的气息里有很重的酒味,还带着一种绝望的疯狂。
“本来……本来只想拿帽子……”他的声音像磨牙一样刺耳,“但你开门的样子,太听话了,
让人忍不住想干点别的。”“这制服,你穿真好看啊!”吴琴的大脑一片空白,
只剩下本能地挣扎。她用力扭动身体,指甲抠进对方胳膊里,但反而被钳制得更紧,
骨头都在发痛。越过男人的肩膀,她看见郑念站在不远处,脸色惨白,双手紧紧攥着手机,
指关节都发白了,却一直没有按下去。那一刻的冷漠,比身上的疼痛更让吴琴心寒。
不知哪来的力气,吴琴猛地抬脚狠狠踩在程翔的脚踝上。趁他吃痛松手的瞬间,她挣脱出来,
连滚带爬地冲回值班室,她扑到值班室座机前,手指抖得几乎按不对号码。“喂!
车站派出所吗?我是吴琴,南站应急通道往西两米处,有旅客袭击我!快来!
”程翔似乎被报警吓到了,他看看吴琴,又看看楼梯口,突然发疯似的往楼上跑。
吴琴只看到一个黑影翻过栏杆,像片叶子一样直直坠了下去。
“砰——”沉闷的响声在夜空中炸开,是脑袋着地的声音,那力度,听着就知道没救了。
这声响,也彻底砸碎了吴琴的世界。车站民警接到报警电话很快赶到,现场被迅速保护了,
120很快也来了,报告了当事人死亡的消息。民警同情地看了吴琴,告诉她这么大的事,
得赶紧通知董站长。吴琴哆嗦着打通了董站长的电话,电话那头明显的睡意。“怎么了!
有事找今天值班领导!”“董站,车站死人了,派出所说您得来一趟。”吴琴硬着头皮说。
“什么!我马上到!”一切都发生得太快,挂断电话,吴琴情不自禁地发抖,她周身寒凉,
她有种不祥的预感。调取监控时发现应急通道那里的摄像头角度有问题,
只能拍到模糊的人影,看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。董站长赶来后,看都没看现场,
听民警说了个大概的事情经过,直接对着吴琴开骂:“吴琴!谁让你违规开门的?
现在人死了,你说怎么办!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?”“还有,这么大的事,都发生这么久了,
你有没有联系客调,有没有发送情况速报?你的应急处置能力呢?”吴琴张了张嘴,
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“你完了!我告诉你,你的值班员干到头了!”董站长怒气冲冲地吼着,
唾沫星子都溅到了吴琴脸上。第二天一早,程翔的家人就来了,
抱着他的遗照在车站大厅哭闹。他们拿着程翔的抑郁症诊断证明,
一口咬定是吴琴勾引不成反诬告,逼死了他们“可怜的儿子”。
那些编造的“不正当关系”细节,像病毒一样在车站里传开。“不是的……是他袭击了我。
”吴琴遇到每个同事都解释,“他说来拿遗失物品,我们站的电话有录音,
你们可以去听……”但她的解释在别人听来苍白无力。毕竟人死了,在很多人心里,
死者为大,活着的人说什么都像是在推卸责任。没多久,网上也开始流传这件事的各种版本。
不管哪个版本,吴琴都被说成了那个可恶的加害者。董站长接连开了几次分析会,
还被叫去路局做检讨。吴琴也收到了处理决定——因违规作业,
未按值班员岗位作业指导书操作,造成旅客死亡,舆情影响恶劣,内部待岗三个月。
“这都算便宜你了!”董站长指着她的鼻子骂,“你真是吃饱了撑的,大晚上开什么门!
规章制度都白学了?等着吧,三个月后回来,给我去最偏远的小站待着!
”郑念之后就直接回了外地,只在微信上淡淡说了句“当时太害怕了,我没经历过这种事,
不是故意不帮你”,之后就再也没联系过,像人间蒸发了一样。吴琴有口难辩,
只能把所有委屈咽进肚子里。待岗三个月并不是在家休息。她每天都要到车站“学习”,
其实就是挨骂。从第二个月开始,站上说缺人,让她“岗上待岗”,
被派到最麻烦、最累人的检票口干活。吴琴的名声彻底坏了。无论走到哪里,
她都能感觉到同事异样的目光,那些窃窃私语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。“就是她,
害得我们站评不上先进,大家都被扣了奖金!”“自己逞能乱开门,现在出事了吧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