归云宗的年度唤灵大会，我迟到了。

执事师兄在台上声嘶力竭，唾沫横飞。我在台下猫着腰，像一株移动的蘑菇，企图从一排排严肃的后脑勺之间，无声无息地挪到我的位置上。

沈书言的位置，就在我旁边。

他今天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道袍，领口袖口用银线绣了云纹，衬得他那个人，更像是天上的仙人，随时会乘风而去。他坐得笔直，脊背如一柄出鞘的利剑。他目不斜视，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。

包括我这株费力移动的蘑菇。

我终于挪到了他身边，一**坐下。他没看我，眼睫都没动一下。

“你怎么才来？”他问。

声音很轻，像雪花落在冰面上。

“睡过头了。”我小声回答。

他依旧没看我，递过来一个纸包。

我打开，里面是两块桂花糕。

台上，执事师兄已经开始领着众人念诵唤灵咒。这咒语我抄了三百遍，昨夜还背得滚瓜烂熟。此刻，混在一堆“天地玄黄，宇宙洪荒”里，我脑子里只剩下桂花糕的香甜。

轮到新弟子们上前，滴血入阵，召唤自己的本命灵兽。

一个接一个，法阵中光芒四射。仙鹤、灵狐、云中雀……虽然品阶不高，但个个仙风道骨，引来阵阵赞叹。

“下一位，许知了。”

我赶紧咽下最后一口桂花糕，拍拍手上的渣，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上台。

我划破指尖，将血滴入法阵。

咒语在嘴边，我忽然有点卡壳。

是“太上敕令，万兽臣服”，还是“太上老君，借我神牛”？好像是昨天看的话本里的词。

算了，心诚则灵。

我深吸一口气，将我会的、听过的、感觉很厉害的词全念了出来：“天地玄黄，宇宙洪荒，敕令臣服，急急如律令，嘛咪嘛咪哄！”

法阵，沉默了。

周围，也沉默了。

执事师兄的脸，绿了。

就在我以为自己要创造归云宗百年唤灵失败第一人的历史时，法阵中央，慢悠悠地，拱起了一团……橘色的毛球。

毛球伸了个懒腰，露出了圆滚滚的身体，肥嘟嘟的脸，还有一对小得几乎看不见的眼睛。它“喵”了一声，声音又软又糯。

全场死寂。

有人没忍住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。

执事师兄的脸，从绿，变成了酱紫色。

我看着那只除了颜色鲜亮点，和山下王大娘家养的橘猫没有任何区别的生物，也懵了。

我的本命灵兽，是只猫？

那橘猫显然没把自己当外人，迈开四条小短腿，颠颠地跑到宗主脚下，张嘴，一口咬住了他飘逸的白色胡须。

宗主“嘶”地倒吸一口凉气。

橘猫咬着胡子，两腮用力，开始往后拖。像是在拔一个长在土里的萝卜。

全场，从死寂，变成了石化。

我感觉我的修仙生涯，在开始的第一天，就要结束了。

一片混乱中，一道白色的身影掠上台。

沈书言拎住橘猫的后颈皮，像拎一袋米，将它从宗主的胡子上撕了下来。他动作干脆利落，脸上没什么表情。

他走到我面前，把猫塞进我怀里。

“看好它。”他说。

我抱着怀里温热的、毛茸茸的一团，看着沈书言向宗主和各位长老行礼，说了些什么。他的声音不高不低，听着让人安心。

宗主摸着自己差点被薅秃的胡子，最终还是挥了挥手。

我抱着猫，跟着沈书言走下台。我感觉背后有无数道目光，像针一样扎着我。

“沈师兄，”我小声问，“我是不是……要被逐出师门了？”

“不会。”他言简意赅。

“那……我的猫，咬了宗主的胡子，怎么办？”

“已经处理好了。”

“怎么处理的？”

“我跟宗主说，”沈书言的脚步顿了一下，侧过脸看我，目光里没什么情绪，“你的灵兽，有上古神兽血脉，天生不凡，不敬天地。咬他胡子，是看得起他。”

我张大了嘴。

这……也行？

宗主，信了？

“他信不信不重要。”沈书言继续往前走，“重要的是，长老们想看看，我这个归云宗百年一遇的天才，带出来的师妹，究竟有多不凡。”

我低头看了看怀里那只正在舔爪子的橘猫。

不凡。

确实挺不凡的。

毕竟，不是谁的本命灵兽，都敢把宗主的胡子当磨牙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