掌中疏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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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看来今日这亲事,是议不成了。”他目光淡淡扫过面如死灰的骆夫人和气得浑身乱颤的永宁侯夫人,语气平淡无波,“本官还有公务,就不打扰诸位处理……家事了。”

说罢,他转身,迈步欲走。

经过骆疏桐身边时,他脚步未有丝毫停顿,只是极轻、极快地撂下一句话,气息拂过她耳畔,带着龙涎香冷冽的余韵:

“那粒金瓜子……看来是赎不回骆姑娘的清白了。”

骆疏桐猛地抬头,只看到他绯色官袍的一角决绝地掠过门槛,消失不见。

他走了。

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,将她的人生搅得天翻地覆后,便施施然抽身离去。

花厅内死寂了片刻。

“骆疏桐——!”

永宁侯夫人的尖叫终于撕裂了沉默,她猛地站起身,手指颤抖地指着她,保养得宜的脸庞扭曲得近乎狰狞,“你……你竟做出如此不知廉耻之事!你把我永宁侯府置于何地!把这桩御赐的婚姻置于何地!”

骆夫人此刻也缓过气来,闻言眼泪流得更凶,扑上来想护着女儿:“侯夫人息怒!此事定然有误会!疏桐她绝不会……”

“误会?!”永宁侯夫人一把甩开骆夫人的手,冷笑连连,“首辅大人亲口所言!还能有假?!你们骆家真是好家教!养出这等伤风败俗的女儿!”

陆允之站在原地,脸色灰败,终于睁开眼,看了骆疏桐一眼。那眼神复杂至极,有失望,有愤怒,但深处,竟似乎藏着一丝……如释重负?

他张了张嘴,最终什么也没说,只是对着自己母亲深深一揖,声音干涩:“母亲,此事……孩儿需立刻回府禀明父亲,早做决断。”

他说完,竟不再看任何人,逃也似的快步离去。

永宁侯夫人狠狠瞪了骆疏桐一眼,从牙缝里挤出一句:“你们骆家,就等着退婚书吧!”说罢,也拂袖而去。

花厅内只剩下骆家母女和几个噤若寒蝉的下人。

骆夫人承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打击,身子一软,彻底晕了过去。下人们顿时乱作一团,惊呼着上前搀扶。

骆疏桐孤零零地站在原地,听着身后的慌乱,感觉全世界的声音都在离她远去。她缓缓抬手,轻轻按在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上。

那里……竟然真的有一个小生命了吗?

是那个夜晚……那个男人……

胃里翻江倒海。

“呕——”

她再也忍不住,弯下腰,剧烈地干呕起来,却什么也吐不出来,只有酸涩的泪水模糊了视线。

那粒金瓜子……果然,买断的是她往后所有的人生。

花厅内的兵荒马乱,骆疏桐已无心也无力去管。

她像个被抽空了魂儿的木偶,任由丫鬟搀扶着,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回自己的闺房。身后,母亲院里请大夫的惊呼、下人们压低的议论、以及父亲闻讯赶回后压抑的怒斥……种种声音混杂在一起,嗡嗡嗡地,隔着一层纱,听不真切。

房门“咔哒”一声轻响,隔绝了外间的喧嚣,也仿佛隔绝了她过去十六年所熟悉的一切。

她没点灯,径直走到梳妆台前,月光透过窗棂,惨白地照在镜子里那张失魂落魄的脸上。头发散了,珠钗歪斜,衣襟也不知何时蹭皱了一块,活脱脱一副遭了大事的模样。

是啊,天塌地陷的大事。

她木然地抬手,想去拔下那根摇摇欲坠的珠花,指尖却触到一片冰凉滑腻——是之前慌乱中塞进袖袋里的、用来捂嘴的那方绣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