带走我的整个江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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办公室的灯早就熄完了,只有叶承景工位上方还悬着一盏孤零零的应急灯,投下一圈惨白的光晕,把他和周围沉入黑暗的隔间割裂开来。电脑屏幕是黑的,他也没开台灯,就这么干坐在黑暗里,感觉整个人被抽空了,轻飘飘的,又沉得动弹不得。

HR那封邮件还钉在脑海里,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。“王副总侄子……小赵……”“经管理层审议……”去他妈的审议。

窗外城市的噪音隔着玻璃闷闷地传进来,车流声像是永不停歇的背景音,衬得这层楼死一般寂静。他还能闻到空气里残留的咖啡味、打印机的墨粉味,还有……一种冰冷的、属于背叛的铁锈味。

胃里一阵翻搅,晚饭没吃,也不觉得饿,只是空得发慌。他下意识摸过桌上的半瓶矿泉水,拧开灌了一口,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,一路冻到胃里,反而让他清醒了点,醒得他妈的真不是时候。

他想起下午刘伟明那张堆满假笑的脸,“避嫌”、“沉淀”、“有希望”……每个词现在回想起来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,狠狠扇在他脸上。他怎么就没想到呢?怎么就还能抱着那点可笑的期待?在这地方干了三年,见了那么多龌龊事,居然还没学会彻底死心。

蠢,真是蠢透了。一股压不住的恶气猛地顶上来,他狠狠把水瓶掼在桌上,发出“砰”一声闷响,水溅出来,洒了一桌子。这动静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吓人,但他没管,胸口剧烈起伏着,喘着粗气,手指攥得死紧,指甲掐进掌心,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感。

这痛感反而让他冷静了些,不行,不能就这么算了。憋屈了这么久,忍了这么久,最后换来这个?被抢了功劳,堵死了路,像用旧的抹布一样随手扔掉?让刘伟明那种货色继续高高在上,让那个屁都不懂的小赵踩着他上去?

去他妈的,凭什么?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,就像野草见了火星,轰一下烧了起来,瞬间燎遍了荒原。

他猛地站起身,在逼仄的工位间来回踱步,像一头困兽。脚步在空旷的楼层里带回响,敲打着他的耳膜。不行,不能待在这儿了,再多待一秒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把刘伟明的办公室砸了。

他抓起椅背上的外套,手机塞进口袋,也没收拾东西,径直走向电梯,电梯下行时失重感让他胃里又是一阵难受。

走出公司大楼,晚风带着点凉意吹在脸上,稍微驱散了一点浑噩。但他还是觉得憋闷,那股邪火窝在心口,无处发泄。他不想回家,那个空荡荡的出租屋此刻只会放大他的失败感。

他沿着街漫无目的地走,霓虹灯晃眼,路边餐馆里笑语喧哗,都跟他隔着一层无形的罩子。这个世界照样转,没人在意他叶承景今天遭遇了什么破事。

**没劲。

走了不知道几条街,腿有点酸了,他拐进一家还在营业的清吧。地方不大,光线昏暗,人不多,正好。他在最角落的位置坐下,也没看酒单,直接对酒保说:“威士忌,双份。”

酒很快送上来,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子里晃动。他仰头灌了一大口,烈酒烧过喉咙,冲上头顶,呛得他眼眶发酸。

他又灌了一口,这次慢了点,感受那灼热的液体一路烧下去,好像能把心里那团冰碴子化开一点。一个人喝闷酒挺**的,他知道,但眼下他只想用酒精把这操蛋的一天冲刷干净。

几口酒下肚,身体暖和起来,脑子却更乱了。过去三年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晃。刚进公司时的雄心壮志,熬夜调试的疯狂,项目上线时的兴奋……还有一次次被轻描淡写抢走的功劳,刘伟明越来越明显的打压,同事或同情或看戏的眼神……

所有画面最后定格在刘伟明那张虚伪的笑脸和HR邮件上那刺眼的名字上。

“呵……”他忍不住低笑出声,带着浓浓的自嘲。真是场漫长的骗局,自己还演得挺投入。

杯里的酒很快见了底,他又要了一杯。酒精开始真正发挥作用,思维变得有点迟钝,但那个“不能就这么算了”的念头却越来越清晰,越来越尖锐。

怎么算?冲上去打一架?除了被开除并赔一笔医药费,屁用没有。去高层那里告状?证据呢?谁信?刘伟明早就把表面功夫做足了,那封邮件说不定反而成了他“领导有方”的证明。辞职?那不正合了他们的意?灰溜溜地滚蛋,换个地方从头开始,然后可能遇到另一个刘伟明?

不行,都不行,太便宜他们了。他得让他们疼,得拿走他们最在乎的东西。这个念头让他心脏猛地一跳,拿着酒杯的手顿住了。他们最在乎什么?项目,客户,能干活的人,钱。

曙光项目刚成,下一阶段的预算和资源已经批了,刘伟明正指望着这个再往上爬一爬。信达实业那个王总,对他叶承景的认可度远高于对公司的忠诚度。组里那帮兄弟,张昊、苏晴、李明……哪个不是一肚子憋屈?哪个不是冲着他叶承景才拼命干活的?

如果……如果他带着项目,带着客户,带着最核心的团队,一起消失呢?这个想法太大胆,太疯狂,像一道闪电劈开浓雾,瞬间照亮了某个狰狞却充满诱惑的可能性。

刘伟明会怎么样?公司会怎么样?那场景光是想想,就让他因为酒精而发热的身体战栗了一下,但不是因为害怕,而是因为一种前所未有的、带着毁灭**的兴奋。

对,就这样,不是辞职,是叛逃,是抽梯子。他要亲手把刘伟明捧上去的那个高台地基挖空。

酒杯见底,冰球融化,叮咚轻响。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重新热了起来,这次不是因为酒精,而是因为那个在绝望废墟上骤然燃起的火种。

风险?当然有,竞业协议不是摆设,启动资金哪里来?客户会不会只是嘴上说说?兄弟们愿不愿意跟他赌这一把?都是问题,一堆棘手的问题。但此刻,这些问题反而像燃料,让那簇火苗烧得更旺。

他摸出手机,屏幕光在昏暗的角落里亮得刺眼。他翻着通讯录,掠过刘伟明,掠过公司那群人,停在几个名字上——张昊,苏晴,还有信达实业王总的私人号码。

看了很久,他又锁屏了。不能急,这事急不得。刘伟明现在正得意,防备心最低。他需要时间,需要绝对谨慎的谋划。一步错,满盘皆输。

他叫酒保结账。走出酒吧时,脚步有些虚浮,但眼神却清亮了不少,带着一种冷硬的光。

夜更深了,风更凉了。他站在街边,回头望了一眼公司大楼的方向,那片漆黑的轮廓沉默地矗立在都市的灯海之中。

等着吧。

他伸手拦了辆出租车。拉开车门钻进去的瞬间,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吞噬了他三年光阴的地方。有些东西,在那扇车门关上时,已经被彻底斩断了。而有些东西,正在黑暗中,悄然滋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