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氏灰头土脸地从流云居走了。
消息传到宁康堂,老夫人气得又砸了一盏茶具。
那是黑釉木叶纹盏,还是前几年感情好时,霍迎烟送来孝顺的。
“废物!真是个废物!这点小事都办不好!”
老夫人指着夏氏的鼻子就骂,一点也不在乎一旁是不是有下人在场。
“让你去探探虚实,结果倒好,教人反将一军,把我侯府的脸都丢尽了!”
老夫人实在是后悔当初选了夏氏做儿媳。
可是她当初能看上夏氏,也是因为她家中官职小,人也浅薄好拿捏。
看这番情景,一旁的孙妈妈心里捏了一把汗,她是从小伺候老夫人的老人了,如今也觉得老夫人的脾气实在是大,连侯夫人的脸面都不愿意给了。
仆人们都看着,夏氏被骂得抬不起头,又丢脸又委屈。
“母亲!你是没看见那孔先生!他哪里像是个读书人!油嘴滑舌,满身铜臭味!简直就是个市井泼皮!偏偏迎烟那丫头把他当个宝贝!”
“你懂什么?!”老夫人恨铁不成钢,“越是这样的人才越有真本事!否则你以为那将军府和沈家都是傻子不成?请个没有学问的泼皮无赖来教侯府嫡孙?”
老夫人越说越气,她不止气夏氏办事不力,更气霍迎烟。
早些年还算是一家和睦,这些年虽然不是那么热络,可面上也大都过得去。
如今霍迎烟的翅膀真是硬了,敢在祠堂违逆不说,还要给那野种找个名动天下的大儒做西席。
这是防着她们要暗害那野种,给那野种找靠山呢!
虽然霍迎烟还算有眼色,没有强硬地将她的乖孙送到庄子上去。可此消彼长,若是江牧柏真被**出来了,她的易安不就要被比到泥里去了?到时候还怎么将易安再记成嫡子?
不行!绝不能让她霍迎烟称心如意!
老夫人端起孙妈妈用新的茶盏送来的茶,眼里满是算计。
而鸣晴居的霍迎烟也同样喝了一口茶,不同的是她心情很不错。
孔先生的反应比她预想的还要精彩,把牧柏给他教导,不止能做学问,还能学些做人的道理。
她最怕的就是牧柏这孩子心地太过善良,日后被人占便宜欺负。
“夫人。”
吕妈妈拿着一本账册,脸色有些为难地走了进来。
“这是这个月侯府公中的额开支。老奴刚刚去帐房核对,发现又有好几笔大的开销,对不上账。”
霍迎烟接过账册,翻了翻。
那一笔笔触目惊心的数字,瞬间将她拉回上一世。
她为了维护侯府的体面,又为了亡夫的魂魄能够安息,不仅把自己名下陪嫁的嫁妆铺子和田地收益尽数贴补了侯府,甚至连父母亲留给她压箱底的黄金都花得一干二净。
结果呢?
结果夏氏用她的嫁妆源源不断地接济娘家,老夫人心安理得地用她的钱,养一个唱戏的粉头!
她们婆媳,一边贪得无厌地吸着她的血,一边还在背地里嘲笑她是个“守着空房,只能靠嫁妆在侯府立足”的蠢货!
直到将军府被封,她要拿银子打点时,才发现她的嫁妆已经被侯府的人搬空了!
她眼睁睁地看着亲人受难,自己却无能为力,那种绝望和悔恨,至今想来依旧痛彻心扉!
“吕妈妈。”
霍迎烟啪地合上账册,眼中冰冷。
“把我陪嫁来的几个管事都叫来,不论是管外头的还是管里面的都要来。”
“另外再叫朱弦去一趟将军府,让母亲把最会管账的钱掌柜借我用几天。”
“是,夫人。”
吕妈妈办事很爽利,一会的功夫,鸣晴居前的人便齐了。
霍迎烟的目光扫过众人,直接开门见山。
“今日叫大家来,只为了一件事。”
“查账!”
“从此鸣晴居与侯府公中的账目分开!”
“夫人英明!”
严掌柜是跟了将军府几十年的老人了,早就对侯府的逆袭儿看不过眼。
“不瞒您说,您嫁妆中最赚钱的几个铺子,这几年被侯府以周转之名挪走的银子,没有十万也有八万!再这样下去,铺子都要被掏空了!”
“何止是铺子!”
潘管事也忍不住开口。
“夫人您陪嫁来的那几个庄子,每年产出的粮食布匹都是顶好的,其中最好的都被侯府以孝敬老夫人的名义,送到了宁康堂的私库!”
他们这些做下人的,虽然心里急,但主子不提他们也不敢说侯府的闲话,这才憋到如今。
有了起头的,后面熙熙攘攘地跟了一大串告状的,这些人全都是被侯府欺负狠了的。
霍迎烟一一听过后,将准备好的嫁妆单子拿了出来。
“朱弦。”
“奴婢在。”
“你哥哥在外行走方便,你心思又细,你同严掌柜和花妈妈一起,即刻去我名下的铺子,把这些年的账目清查一遍。从今天起,我铺子里的所有收益都要和侯府分开,不再进公帐。”
“是!夫人!”
朱弦激动应下,她等很久了。
“绿衣。”
“奴婢在!”
“你武艺最好,胆子也大。你和潘管事康管事,点二十个得力的护院,走一趟庄子。也一样,核对收成,清查账目。凡是有阳奉阴违的庄头,不必回我,直接绑起来送官,就说他们侵吞将军府嫡女的嫁妆,罪加一等!”
“奴婢遵命!”
绿衣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。
“霜佩。”
“奴婢在!”
“你性子沉稳,从今日起,我的私库钥匙由你掌管。除了吕妈妈,任何人来,不论是什么身份,就是说破了天也不能开私库。”
“奴婢在,钥匙在!”
霜佩郑重地将钥匙收好。
“苍玉。”
“奴婢在!”
“你做事周密,从现在开始,我们鸣晴居从上到下,所有的人员调度,采买开支,全都单独记新账,由你全权负责,不必再看公中脸色。”
“奴婢一定把账管好!”
苍玉应道。
“侯府的窟窿是谁挖的就叫谁去填。若是侯府的银子不够使了,就削减用度,变卖产业。总之,从现在起,谁也别想从我手里拿走一块铜板儿!”
霍迎烟的安排干脆利落,直接与侯府从账目上彻底切割。
“钱掌柜的。”
她最后看向从将军府请来的中年掌柜。
“你是我母亲信任的人,也是看我长大的长辈。我斗胆向母亲借你来,也是为了刚刚吩咐下去的几桩事。”
“我到底年轻,糊涂账又用久了,难免有个疏漏,一人实在难以周全,日后要多多依仗你这个长辈了。”
霍迎烟给足了钱掌柜面子。
“四**言重了。”钱掌柜应是得了沈稚容的指示,并未同别人一起尊称夫人。
“能为四**分忧是在下的本分。”
“还有一点,要暗中拜托您。”
霍迎烟压低声音。
“侯府那个姓夏的账房,是侯夫人的远亲,平日偷奸耍滑不说,还是为夏氏和老夫人平账的高手。我不信他。”
“我要你用你的法子,尽快将他手中的权力架空,接管到我们自己人手上。不必等我命令,您看准时机,便可动手。”
“是!”